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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条长腿英文”,That,summer,译文

    时间:2023-03-13 01:02:01  编辑:同城资讯  来源:资讯   网站投稿
    翻译“She is fifteen years old that summer, a thoughtful, book-struck girl with long-lashed hazel eyes and a long-legged body that still doesn’t completely feel like her own. She .

    翻译

    “She is fifteen years old that summer, a thoughtful, book-struck girl with long-lashed hazel eyes and a long-legged body that still doesn’t completely feel like her own. She lives in a row house in South Boston with her parents and two sisters, and attends a private school in Cambridge, on a scholarship, where she gets mostly Bs, except for As in English and art. She dreams about falling in love.”

    那年夏天,她15岁,是一个深思熟虑、追寻书本的女孩,有一双长长的淡褐色眼睛和一个长腿的身体,但仍不完全像她自己。她与父母和两个姐妹住在南波士顿的一排房子里,在剑桥的一所私立学校上学,有奖学金,除了英语和艺术的成绩为A以外,她的成绩大多为B。她梦想着谈一场恋爱

    两条长腿英文
    That summer 译文

    它有两条长腿吗?是的,它还有两只翅膀。的英文

    它有两条长腿吗?是的,它还有两只翅膀
    It has two long legs? Yes, it also has two wings
    它有两条长腿吗?是的,它还有两只翅膀
    It has two long legs? Yes, it also has two wings

    高人气现言都市伪禁忌虐恋文强推????女主八年暗恋之路????后期追妻火葬场‼️《这豪门,我不嫁了!》作者:桐荣2

    第22章

    贺家别墅, 书房里的灯光一直亮至后半夜。

    贺南方孤独的身影立在宽大的落地窗前, 静默无声。他背在身后的大手里, 握着一枚黑色丝绒材质的盒子。

    这个盒子里有一枚戒指,原本计划今晚跟李苒商量婚事,哪知两人大吵了一架, 本应该送出的戒指,此时却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

    帘幕垂落的黑夜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他却盯着出神。

    直到旁边的手机震响,才将他飘忽不定的思绪拉回。

    ——

    此时的南山疗养院, 夜已经很深。

    院里的莲花池子不知什么时候跳进一只青蛙,聒噪的声音将夜喊透。

    贺老爷子向来觉少眠浅,被吵醒后便再也睡不着,喊来外面守夜的人。

    苍老的声音洪亮:“几点了。”

    守夜的人进来, 轻手轻脚地将床头的灯盏打开:“十一点。”

    老爷子点点头,他年纪大了, 作息稍有混乱, 经常晚上七八点便有倦意, 十一二点又会醒来。

    苍老虬劲的手缓慢地将身子撑起,护工连忙过来搀扶, 却被他挥过去:“不用。”

    睡不着了的间隙,老人抬着眼皮看到床边摆着的相片。

    贺南方好些日子没打电话过来, 他平日公务繁忙,且早已能独当一面,老爷子并不担心他。

    皎洁浓重的月色衬得人心底思念愈发清晰, 老爷子抬手:“去拿电话。”

    电话拨过去很快被接通,老爷子一点都不意外贺南方还没休息。苍暮的声音传到电话那头:“南方。”

    贺南方握着手机,低头看手里的戒指盒,应了一声:“爷爷。”

    他是老爷子一手栽培出来的。一开口,老爷子便听出他心里有事,不动声色地问:“怎么没睡,遇到什么事?”

    贺南方沉默不语,贺家男人的心事一向藏的深,只要他不愿意吐露,表面上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像对待爱情,只要他强硬起来,李苒就永远发现不了他心底柔软的一面。

    老爷子不急不徐,他这辈子经风历雨,早已稳当如盘。

    况且贺南方能力出众,执掌贺家这么些年,生意上能惹动老爷子操心的,屈指可数。

    想必是别的事情了。

    他颇有耐心第旁敲侧击,语气关怀:“苒苒呢?许久没和她说话。”老爷子往这上一引,果真便猜对了。

    这头的贺南方握着手机,冷哼了一声。

    老爷子一听,便什么都明白了。

    或许年纪大了,早年在商场胆识气魄,晚年沉淀下来后变得慈祥。贺南方是他唯一的孙子,老爷子的心有一半是系在他们身上。

    他的声音带着揶揄:“跟苒苒吵架了?”

    这头闷闷的声音,相当不情愿:“嗯。”

    老爷子声音浑厚,笑了笑:“苒苒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

    贺南方不说话,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皱着眉头暗自想,他还不算好好待她?

    他送她最名贵的珠宝首饰,给过她未婚妻的身份地位,家里一堆佣人阿姨照顾着她。

    这种生活……是上流社会女人们争相追求的。

    可她偏偏还不知足,总想着一个人偷跑出去。

    一想到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可能会有什么危险,贺南方不去想,当初是怎样发了疯似的满世界找她。

    电话这头,老爷子语重心长:“苒苒她是你以后的妻子,你要好好爱护他。”想两人还年轻,有些矛盾也很正常。

    李苒性格乐观,脾气温顺,大概也不会生气太久。

    贺南方硬邦邦地问:“妻子?如果她不想嫁给我……”

    老爷子睁着发沉的双眼,声音叹道:“她心里有你。”

    他眼神垂落,霸道的语气里竟透着委屈:“她变了。”

    老爷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南方,你要记住。人的感情是不能被伤害的,一次的伤害可能用十次的好都弥补不回来。”

    “有错能改,就有回去的机会。”

    开导贺南方几句后,让他对李苒好些,便有了倦意。

    贺南方静静地听着,半晌才皱着眉头答:“还能回去吗?”

    老爷子声音几乎听不可闻,语重心长:“苒苒现在长大了,你要尊重她,把你的脾气收一收。”

    “明白没有。”

    贺南方心里想,他的脾气还不够好?今晚她都敢打他,没等到他生气,她自己却吓得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

    他还要忍着怒气去哄她。

    自从李苒变了之后,贺南方觉得自己渐渐也变了。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老爷子:“她现在脾气很大……都不说喜欢我。”

    那头电话渐渐没了声音,老爷子闭上眼,瞌睡起来。

    护工将电话从他手里接过,低声道:“老爷子睡了。”

    挂了电话后,贺南方深思熟虑了一番。

    或许是老爷子提醒让他对李苒好的缘故。他决定这次的事情,先暂且放过李苒,不跟她计较这件事。

    她现在是只跃跃欲试,扑棱着翅膀,随时准备飞走的小雀儿。

    他要做的只是不让她飞走,如果她能乖一点……那他不介意再对她好一些。

    这样说服自己以后,贺南方别扭了一晚上的脾气,终于自我说服。

    于是又顺理成章地摸进了李苒的卧室。

    他从外面进来时,李苒正躺在床上,背对外面。纤细的身影在厚重的床褥中鼓起小小的一团,浅黄昏暗的墙灯之下,有一片模糊,不明显的轮廓。

    高大的男人披着清冷的月色躺上床,李苒闭着眼假寐。

    身后的人动作很轻,大手先是在空中犹豫不决地抬了抬,最后落在李苒的肩膀上,将她整个人掰过来,摁进自己怀里。

    呵……狗男人连道歉的动作都这么粗鲁。

    他刚洗过澡,身上撒发着淡淡的薄荷清香,清冷地藏在嗅觉的最底端,淡雅到……捕捉不了。

    因为两人靠的很近,周身又混杂一些李苒身上的气息,徒增了几分暧昧。

    似乎是嫌靠的不够紧,贺南方将李苒的头轻轻抬起,手臂从她的颈部横穿过去,让她枕着。

    这个姿势极具侵占意味,李苒枕靠在他的臂弯处,他横陈的另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腰上,只要怀里的人一有什么动静,便可紧紧扣住。

    做完这一切,贺南方心里舒服多了。抱着怀里的人,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李苒虽然意识清醒,但身体是极累的,累到眼皮都不想睁开一下。

    她任由贺南方折腾着,可搭在腰上的手紧得她难受。

    “你还有完没完!”她吼去,伴随着不舒服的挣扎,大力地去推他的胸膛。

    结果很悲哀的发现,贺南方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他的骨架、肌肉已然是一副强壮成年人的模样。

    她用尽全身力气,旁边的人纹丝不动。

    蓦地抬起头,黑夜里那双生气的眼睛像是被擦拭过的宝石,带着一小簇火苗和亮光。

    墙角落里摆放着的夜灯,施舍了一小段光线过来,隐约可以看出男人的轮廓。男人的气场很容易地融入进黑夜,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李苒不知道大半夜紧紧地搂着她,不让她睡觉又是干什么。

    “你放开我。”

    贺南方眼神半睁着,那双跟黑夜同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李苒被他箍得睡不着,而跟他讲话又不理。

    气急之下,猛地上前,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下一秒咬住。

    蓬勃跳动的动脉隐藏在脆弱的皮肤之下,李苒这一口咬的极深,纯属泄愤,所以很快便出了血。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混着卧室里点着的一种不知名香料,将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渐渐旖旎。

    李苒尝到淡淡的血腥味,贺南方似乎不知疼痛一般,依旧纹丝不动。

    无声的较量以她先松口为结束,离开时,尖锐的贝齿之上还残留着一点点血腥。

    大半夜,她跟个神经病较量什么?

    贺南方大概是被李苒咬的清醒了些,半阖的双眼完全睁开,他低头俯视怀里的人。

    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因为疼发怒,也没有松开李苒。

    他稳如泰山的神情似乎在告诉李苒——你折腾吧,反正我不放手。

    李苒越想越气:“贺南方,你是不是有病?”

    贺南方并不想理她,他闭上双眼,不置一词。

    李苒很想骂人,可是这么多年的教养只能让她吐出“王八蛋”三个字。

    “贺南方,你就是王八蛋。”

    “强盗。”

    “混蛋。”

    男人似乎是睡着了,但是紧紧搂着的手臂丝毫不见松懈。他的举动清晰地告诉李苒,她的任何辱骂都是徒劳的。

    他像是坐实了强盗的名声似的,用着强劲。

    她睁开眼,像一只圆眼的猫咪,努力地瞪着。

    贺南方轻飘飘地掀了一下眼皮:“你不困?”

    “你搂着我睡不着!”

    贺南方:“习惯就好了。”

    习惯?他真敢讲,李苒的肋骨快被他勒断,靠在他的怀里,一点多余的空气都挤不进去。

    “你还能更不要脸吗?”

    男人似乎有些困了,饱含睡意的嗓音,轻哼了一声:“嗯。”

    李苒泄气,她盯了一会儿,发现这个人真的像是要睡着了。

    于是重新改变策略,她艰难地蠕动片刻,背过身去,然后弓起背,将手脚伸到外面。

    整个人弯成一个C字形。

    以这种高难度的姿势,李苒渐渐呼吸平稳,沉沉地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男人睁开黑漆漆的双眼,将她的手脚小心翼翼地放进被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闭眼,浅浅地睡去。

    ——

    第二天一早,李苒醒来时已经不见贺南方,旁边的床铺冰冷,依稀能看到睡过的痕迹。

    想起今天要开车送李昌明去研究所的事情,赤着脚从床上下来,去包里拿手机,结果摸了空。

    手机放在一边桌上。

    贺南方这个狗男人,又翻她手机了。

    下楼时,贺母正坐在餐厅吃早餐,不见贺南方和李昌明。

    四月底,温度渐升,她赤着脚去厨房。路过餐厅时,贺母看着她光着的脚:“又不穿鞋,没规矩。”

    李苒懒得理她,从餐厅路过时,连个眼神都没留。白晃晃的脚丫子,像是踩在贺母脸上,让她心头一梗。

    厨房里,文阿姨做了养身粥。李苒不太想去餐厅见贺母,于是靠在大理石装饰的水台边,舀着手里的粥。

    “文姨,我爸呢?”文阿姨的厨艺非常好,她的祖上是闽南人,家传绝学是炖的一手好汤,即使相同的食材,换一个人就炖不出这个味道。

    李苒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

    文阿姨擦了擦手,“贺先生一早带您父亲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李苒听完这句话时手里的粥还没吃完,愣了一秒,随后想到什么,放下碗,转身回到客厅。

    客厅的沙发旁放着一台老式座机,白色机身,话筒上镶着两圈金边。

    李苒快速地拨了贺南方的电话,那头很快接通。

    她的心脏剧烈地块要跳出胸膛,声音不可察觉地颤抖:“你把我爸爸带去哪儿了?”

    电话这头声音沉默,隔几秒后,响起的却不是贺南方的声音。

    “贺先生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他人呢?”

    “不方便告知。”

    短暂的慌乱之后,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颤抖着指尖,摁下李昌明的手机号码,却一直没人接。脑海里不安的猜测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便闭合不上。

    她一直以来所谓的“反抗”在贺南方面前多么微不足道。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地去对她做什么,李苒有太多的死穴被他捏在手里。朋友,家人每一样她珍贵至极的东西,他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带走毁灭。

    只要是在他的地盘上,便没有任何话语权。

    于晓晓一进办公室,就被坐在办公桌前,一脸面如死灰的李苒吓一跳。

    放下包,走过来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

    李苒抬头看她,声音像是从气管里透出来的一样:“爸爸被贺南方带走了。”

    于晓晓被她这话说的有点懵:“什么……什么意思呀?”

    于晓晓靠在她的办公桌旁,追着问:“他为什么要带走李叔叔?”

    李苒反感:“逼婚。”

    于晓晓哀怨:“你怎么又逼婚?不是不喜欢了吗?”

    李苒抬头,一字一句道:“他逼婚。”

    于晓晓张张嘴,像只不会喘气的鱼,嘟囔,“他……疯啦?”

    说实话,如果是李苒逼婚,于晓晓最多恨铁不成钢,一巴掌把她拍醒。

    可换成是贺南方的话,于晓晓想象不到。

    这并不是正常人的思维能想到的结果。

    于晓晓沉默的表情已经让李苒知道,被贺南方逼婚是一场灾难。

    一场谁都救不了她的灾难。

    于晓晓也跟着愁眉苦脸:“那现在要怎么办?”

    “如果找不到……我打算报警。”

    说起报警,于晓晓想起她哥:“要不……找我哥帮忙?”

    但凡有选择,李苒都不会麻烦上于鸿霄。

    李苒还在犹豫时,于晓晓已经打过去电话。

    “呐,我哥电话,接通了。”

    李苒:“……”她看着于晓晓,后者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你看我干嘛,接电话呀!”

    握着手机像是拿着烫手的山芋,电话虽然通了,李苒还在想怎么开口。

    这么多年于家单方面不求回报地对她好,光坦然接受这份好,已经让她心里压力很大,若是再仗着这份好,开口求什么。

    ——她怎么都说不出口,握着电话的手指不安地蜷缩着。

    于晓晓在旁边拼命地给李苒使眼色,让她赶紧说正事儿。

    电话里静谧了片刻,男人先开口:“稍等。”

    十多秒后,于鸿霄从办公室里出来,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李苒硬着头皮将事情跟他说了一遍,最后:“麻烦你一件事……能不能找到帮忙找下我爸。”

    于鸿霄听完整件事后,显得比李苒镇定许多:“试着打你父亲电话,若是确定不能接通,你来局里找我。”

    “我先跟队里人打声招呼,要真是……失踪了,该走的程序还走。”

    之后,李苒又打了贺南方电话,依旧是李艾接的。

    问起李昌明时,这次李艾倒是说实话,“你父亲很安全,晚上老板会将他送回来。”

    听说晚上能回来,李苒悬着的心起码放下去一半。

    上午,于晓晓一直陪着她在工作室,。

    等着容易乱想,她将电脑打开,强迫自己进入工作、

    于晓晓犹犹豫豫,心里一肚子话话想问。小狗一样充满求知欲望的眼睛盯着李苒。

    李苒被她看着,转过身:“你想说什么?”

    于晓晓立刻转着椅子过来:“我哥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刚才打电话是,有几句话李苒听了脸色有点奇怪。

    于晓晓虽然性格大咧,但观察还挺细致,不过这件事李苒自己都没搞清楚,更没有办法跟她说。

    她隐隐约约知道,于鸿霄对她有一点不一样,可这点不一样也没和于晓晓差太多。

    所以她一直都不去深想这件事,尽可能的和于鸿霄保持距离,不让他产生误解。

    由于李苒早早地把似有似乎的苗头全部扼杀,规矩不逾界。

    于鸿霄到底是个男人,被李苒无声拒绝后,也没再表达什么。

    他工作很忙,这么些年和李苒碰面的次数并不多。或许正是因为李苒从来没有真正去面对过,于晓晓见她不说话,眼神怀疑:“你和我哥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李苒想了片刻,觉得这种事瞒着谁都不能瞒着于晓晓,不然这些年她白拿自己当朋友了。

    她斟酌用词,对上于晓晓湿漉漉的大眼:“你哥他……”

    于晓晓急的抓耳挠腮:“什么,快说呀!”

    李苒把她摁住:“他说,等我跟贺南方的事情了了之后,他要正式追求我。”

    于晓晓双眼瞪的圆溜,一副漫画里的夸张表情。

    李苒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生怕她是生气了:“你放心这事是不可能的,我们两是好朋友,我怎么可能成为你嫂……”

    于晓晓语重心长地握住她的手:“嫂子!”

    李苒:“……”

    于晓晓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我哥这么多年一直不谈女朋友,原来是喜欢你呀!”

    李苒插不上一句话,就听于晓晓一直往外数这么多年他哥是多么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以至于全家人都以为他性取向有问题。

    说完,于晓晓加了一句:“今天终于破案了!”

    于晓晓特别真诚地推销着她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哥?他哪差了?”

    李苒憋了半天,扯了个借口:“太优秀,配不上。”

    于晓晓信以为真,连忙安慰她:“你配得上,我哥喜欢你,我爸妈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你瞧瞧你,你多人见人爱呀。”

    李苒被她逗笑了:“别闹了。”

    于晓晓特严肃:“我没闹,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哥?”

    李苒见她表情认真,于是打开电脑上了网页。

    “你看这个?”

    于晓晓凑过来脑袋:“这是什么?”

    “杜塞***艺术学院?”

    她惊讶的抬起头:“你要……出国啦?”

    李苒点头:“上次跟你去机场时就想直接去学校看看,但护照过期耽误下来。”

    于晓晓还没缓过神:“所以你要出国读书了?”

    “嗯。”

    于晓晓高兴:“这是好事呀,这样你就可以摆脱贺南方,重新开启你自己的人生了。”

    她端着电脑里邮件猛瞧,上面的德文她并不认识,但是杜塞尔**艺术学院的校徽她还是认识的。

    虽排不上世界顶尖,但也是top前几。

    李苒:“不出意外的话,送走爸爸,我就要走了。”

    “所以我跟你哥哥,是不可能。”

    ——

    下午,刚过一点。

    于鸿霄来电话:“找到定位了。”

    下午时,于鸿霄是穿便服过来。他查到了李昌明的定位,这件事比较特殊,不能定性为失踪。

    一见面,于鸿霄说清楚地址:“伯父现在在乐湾度假村。”

    “我联系过度假酒店工作人员,确定中午在那边入住休息过。”

    他居然带她爸去度假村了,李苒沉默了片刻。她发觉贺南方真是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疯子。

    于鸿霄说完后,便一言不发地开车,余光瞥到副驾驶上的于晓晓。

    见她用猥琐的眼神盯着自己。

    于鸿霄抬手拍她脑袋:“这种眼神,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于晓晓“啧啧”了两声:“到底是谁干坏事了,嗯?”

    李苒尴尬地咳了一声吧:“我把跟你打电话的内容和晓晓说了。”

    于晓晓一副“你什么都瞒不了我的样子”。

    于鸿霄很淡定地“嗯”了一声:“既然你都知道,正好跟爸妈也说一声。”

    于晓晓嗷了一声:“好嘞。”

    李苒简直尴尬的头皮发麻,转移开话题:“贺南方也在那里?”

    于鸿霄摇头:“不确定。”说完又添了一句,“他的定位我查不到。”

    乐湾度假村是贺氏集团名下产业之一。依山傍水而建,天然的自然环境优势,一建成就被评为国内5A级的度假旅游村之一。

    李昌明一早就被贺南方带出来,心情挺不错——因为贺南方今早说,要带去跟李苒求婚的地方。

    李昌明意外之余,很是高兴。

    而亲自去求婚,现场准备惊喜这件事,恐怕是贺南方活着的二十八年里,最浪漫的一次了。

    智囊团们一开始以为老板是去乐湾度假区视察工作,结果猝不及防地听到“求婚”这两个字,严禁的工作态度差点崩了,憋着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震撼。

    实在是只要活得久,就什么都能见识到。

    度假酒店的经理站在门口,看见浩浩荡荡的车队,从远至近地开过来。

    他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来视察个工作,怎么这么大阵仗?

    贺南方与李昌明同乘坐一辆车,两人都不是爱攀谈的性格,尤其是贺南方,闭目养神一会儿后。

    突然开口:“伯父,先不要告诉李苒这件事,等今天稍晚场地布置好后再把她叫来。”

    李昌明正眯着眼在车上打盹,听到声音后睁开眼,反映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求婚这事儿。

    贺南方:“我给她一个惊喜。”

    车队很快驶入乐湾度假村,打头的黑色迈巴赫开在最前面。

    贺南方下车后,酒店经理认识他,立刻小跑着过来给他带路:“贺先生,里面都安排好了。”

    贺南方眼神直接扫视而过,侧了侧身,停下脚步,对着身后人道“伯父。”

    经理这才看清后面跟着的中年男人人,穿着一款老版西装外套,深蓝色的裤子,还有一双有半旧的皮鞋。

    李昌明应声,贺南方稍作停留后,便与他并排走进去,经理愣了一秒后,追赶上来。

    只听走在最前头的两个人道:“伯父,您觉得布置的怎么样?”

    酒店经理这才反应过来,大老板是来看求婚布置情况的,难道是?

    头顶洁白透明的水晶灯挥洒下香槟色的金光,照耀在纯洁的干净的大厅里,将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梦幻极了。

    “布置的挺好。”李昌明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就赞不绝口。

    “伯父,李苒会不会喜欢?”

    ——

    下午三点多,李苒到了乐湾渔村。

    一边上楼,一边打李昌明的电话,整整一天,他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她的心也终于坠地,忍不住问:“你跟贺南方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

    李昌明听女儿的声音突然拔高,也被吓一跳:“苒苒,你怎么了?”

    李苒三令五申:“你待在原地,哪里都不许走,我现在去找你,有话跟你说。”

    李昌明听她语气非常焦急,哦了一声:“爸爸就在原地等你。”

    此时,李昌明在贺南方的书房写婚礼请帖,他会画画,也写得一手好字。

    李苒一路畅通无阻地进来,见到李昌明时,眼圈泛红,扑过去。

    “你以后能不能别乱跑了。”

    李昌明轻拍着她的背,“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李苒摇头,瞥见他手里拿着东西:“这是什么?”

    李昌明笑呵呵地请柬递过来:“这是你跟南方的订婚请柬。”

    玫瑰金色的请柬,上面缠着一枚同心结,刺刺地烧着她的眼,她深吸了一口气。

    与其让爸爸沉浸在虚假的欢喜里,不如实话实说。

    “爸,我跟你说一件事。”

    李昌明见她一脸严肃的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什么事?”

    李苒:“我跟贺南方……”

    深吸了一口,将犹豫这么久的话倾吐:“爸,我不打算和贺南方结婚。”

    李昌明很意外,上午贺南方还去准备求婚现场,下午女儿却跟他说不想结婚。

    李昌明稍作一想,便知道里面有问题。

    李苒长话短说:“爸爸,你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李昌明被李苒一连串的话弄得有些懵,到底还是以女儿为重,他第一反应就是问:“是不是贺家对你不好?”

    李苒想了想点头:“嗯。”

    她并没有说太多,只轻轻的一个字,李昌明便感受到其中包含着的委屈。

    他一直知道,李苒的性格格外能忍,从小到大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宁愿憋在心里不说,也不愿意让他担心。

    李昌明想象不到,女儿喜欢了贺南方八年,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让她在快订婚的时候,突然悔婚。

    “苒苒,你过来。”

    李苒心里没底,她不知道李昌明会有什么反应,揣着不安的心绪,一步步走过去。他慢慢地张开双臂。

    李苒眼睛一阵酸涩后,开始湿润。

    她将她这些年在贺家的一切告诉李昌明,没有隐瞒,没有故作坚强。

    李昌明听完震惊又心疼:“苒苒,你永远记住,不论什么时候你都先是李苒,之后才会有女儿,妻子这些角色。做李苒才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角色?”

    “明白吗?”

    李苒点头,李昌明摸着她的头发。

    高大的西北男人并不是天生柔情,只是将这一生温柔皆孤注置妻女,至于伤害他女儿的人,李昌明并不打算放过。

    李苒接着讲正事:“爸爸你听我说,如果找到合适的机会,你先离开好不好?”

    “你去姑姑那里,姑姑一个人住在法国,你好久没去看她了是不是?”

    李昌明摇摇头:“爸爸要带你一起走。”

    李苒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她爸爸固执起来,最不容易说服。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走了,我才不怕贺南方。”

    李昌明问:“我走后你要做什么?”

    李苒垫脚,靠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昌明听完后,他沉思片刻,却依旧决定相信女,。“苒苒,如果你这样做了,等于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贺家脸面上狠抽一巴掌。”

    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在贺家受委屈了。”

    能将李苒逼急了的,一定是很多很多委屈。

    李苒眼神垂落,轻描淡写:“嗯。”指甲紧紧地扣着手心,这么些委屈和伤心即使轻飘飘的一个字,但李昌明还是感受到压抑。

    来自李苒内心的压抑,他抬手,揩掉她脸颊上滑落的泪珠:“有爸爸在。”

    他知道女儿的性格,虽然外表看起来温柔,内心却倔强能忍。在外面这么多年,她从没说过一句过的不好。

    李昌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眉头深皱着的眉头,不见得一丝舒展。

    “不过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第23章

    “她人呢?”

    李艾:“在她父亲那里。”

    虽然不是特地来找他的, 不过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或许昨晚老爷子说的是对的——如果他对她稍微好一些, 李苒就会慢慢回心转意。

    贺南方抬手吩咐下去:“让人通知一下场地,待会儿我要带李苒去看现场。”

    他说的是当天举办婚礼的礼堂,李艾应下, 正准备走,却被叫住。

    “还有……去车上取婚戒,待会儿我要用。”

    或许是因为今天心情不错,贺南方想起前两天未来得及送出的戒指。

    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

    冷峻面孔的男人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 连看向手下人的眼神都比平日温和,智囊团们面面相觑,内心感叹——要结婚了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还有,叫人准备一把小提琴。”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老板会拉小提琴, 起码没听过。

    孔樊东不确定地问:“你……拉?”

    贺南方简直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然,你拉?”

    孔樊东跟他这么多年, 真没听过老板拉小提琴。

    也不用叫人了, 难得老板要出山, 他亲自去找了一把。

    虽然大场面大家都见过,但是这么大的场面, 真没人见过!

    ——

    李苒到会议室后,被告知贺南方去了酒店大堂里, 并且让人通知李苒去酒店大堂找他。

    “他没说什么事?”

    工作人员笑着摇头:“您去了就知道。”

    李苒皱着眉头,难掩的嫌弃:“他又在搞什么鬼?”她现在有点害怕贺南方给的“惊喜”了,第一次惊喜一句话不说给她爸爸找来了, 这次惊喜也不知道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李昌明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贺南方在算计什么,他一清二楚。

    若不是李苒今天告诉他,这些年贺家是怎样待她的,恐怕今晚的这场“求婚”李昌明应该是重要的见证人。

    可如今,他知道这些事后,才知道对女儿来说,这根本不是一场求婚,而是一场“逼婚”。

    李昌明后悔自己发现的太迟,让李苒内心受了那么多天的煎熬。

    他带着李苒:“走,去看看。”

    李苒并不太想见贺南方,平时避之不及的人,不会想上赶着往前凑。

    李昌明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有爸爸在。”

    贺南方的这场求婚,布置的还算用心,他握着戒指,拿在手心。

    黑色的丝绒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钻戒,祖母绿为主钻,周围镶嵌着一圈梯形的副钻,这款戒指有个很有寓意的名字。

    叫——挚爱一生。

    孔樊东的小提琴也很快找来,他试了试音。

    贺南方虽从小学琴,倒是第一次拉琴给人听,蓝色的丝质衬衫,黑色的琴身与他的身形完美契合。

    他轻侧过脸,背着光,拉出第一个乐符。

    不得不说,小提琴是最适合求婚的乐器,悠婉的音乐声响起时,一切都变得神圣而庄重。

    试音一段后,贺南方放下琴,看向一旁的孔樊东。

    孔樊东先是没缓过神,之后便拍手:“好!”

    孔樊东虽一直是下属,不过对待贺南方倒是注入了不少亲情。

    他一生未婚,几乎小半辈子都待贺家。

    以至于二十多年,他从未见贺南方像今天这般高兴过。

    最近,孔樊东发现发现老板会为跟李苒吵架而彻夜不眠。

    也看到过,因为李苒一个好脸色,他老板表情柔和的像一只……像一只温顺的狮子,只要李苒对他好一点点,恨不得把肚皮掀开给她摸。

    显然,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老板他自己还没有发现,他为李苒破例的次数已经越来愈多。

    那夜两人在客厅争吵时,孔樊东照常外外面巡逻,李苒那一巴掌——孔樊东下意识地拿出了武器。

    虽然那一刻,他不确定这个女人会收到什么样的惩罚,但他知道以贺南方的性格一定不会放过她。

    但他想象中的……并没有发生,贺南方忍得辛苦,双眼已然怒红,却依旧把李苒抱在怀里时,他就知道。

    ——一定有什么东西变了,只是不知道是变好,还是变坏。

    ——

    李苒一进大堂,就明白贺南方要干什么。

    中世纪礼堂风格的结婚殿堂,恢弘大气。现场被布置的纯白圣洁,庄重雅典。

    如果能够换一副心情的话,李苒可能会很喜欢。

    贺南方修长挺拔的身材,他站在爱神的浮雕像下,随意地站着。

    当李苒走上殿堂的通道时,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扬起下巴,手中的琴弦相扣,弦音缓缓流淌。

    大堂里的伴奏声,此起彼伏,将这一切演奏的如同梦幻一般。

    李昌明带着李苒,一步一步走过去。

    音乐声落,李苒已然走入尽头,两人立在爱神之下。

    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贺南方拿出戒指:“希望伯父将李苒交给我。”

    李苒瞬间明白,李昌明原来早就知道这件事,他知道今天贺南方要跟她求婚,那他还带她过来……李苒瞬间就想明白了。

    还没等她出声阻止,只见李昌明一手挥开戒指,下一秒便一拳砸向贺南方的脸庞。

    “你也配!”

    李昌明的身高与贺南方相仿,一米八几的个头,贺南方被这一拳头正好搭在脸颊上,贺南方踉跄后退了两步。

    突如其来的一切,场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贺南方,再次是孔樊东。

    孔樊东是贺南方的贴身保镖,下意识地就要把李昌明放倒。他受过最专业的训练,有最快的速度和最敏捷的反应。

    当他拿着武器对准李昌明时却被贺南方阻止:“住手。”

    孔樊东一脸狠意,李苒毫不怀疑如果没有贺南方的阻止,他会毫不犹豫地干倒她爸。

    他立在最近的位置,保持最高度的警戒看着李昌明。

    “伯父。”贺南方十分冷静的语气。

    李昌明满肚的怒火,下手起来更是不留余力,他根本懒得跟贺南方说什么,攥起他的衣领:“欺负我女儿?”

    “当我们李家没人了?”

    贺南方顶着流血的嘴角:“您什么意思?”

    李昌明:“骗我过来好逼婚,嗯?”

    贺南方:“李苒是我的妻子,无论您来不来,都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李昌明彻底被他趾高气昂的态度给激怒,每一拳都下了狠劲儿。

    贺南方并不还手,但他阻止在先,所以孔樊东只能满脸凶狠地在一旁看着。

    李苒怕打出事儿,拉着李昌明:“爸爸,够了。”

    李昌明打了十几拳,每一下都是十足劲儿,贺南方一开始还能勉勉强强站着,到最后变成虚虚地扶着墙壁。

    李苒看了贺南方一眼,见他嘴边留着鲜血,脸颊已经淤血发黑。

    移开目光,拉着李昌明打算离开。

    刚才被贺南方气了一番,又动了这么大力气,李昌明的血压直升,当即有点站不住。

    高大的身体栽倒在地。

    ——

    度假村的设备齐全,就连医疗团队都是国内顶配。

    李苒确保李昌明没事后,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或许瞒着李昌明这件事,她一开始就是错的。

    这些年她习惯对李昌明报喜不报忧,跟贺南方分手时,她第一反应也是自己处理好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她爸爸。

    但她低估了贺南方的执着,甚至到今天为止都不太能明白,贺南方不放开她的执着到底是从何而来。

    若说是喜欢,可喜欢是一件两情相悦的事情,少任何一方,就是固执己见,一厢情愿。

    贺南方一厢情愿?恐怕他自己都不会承认,哪怕骗自己相信李苒是爱他的,他都不会承认自己是一厢情愿。

    他若是想要任何东西,只有得到和得不到两种。

    一厢情愿这个词,仿佛跟他云泥不沾。

    贺南方进来时,李苒正靠在沙发发呆。

    那么大一个沙发,她双臂抱着膝盖只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见到贺南方进来时,她猛地抬头,受惊地像是只被敌人贸然闯入领地的某种动物。

    她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他:“你来干什么?”

    李苒现在见到他,谈不上喜欢或者厌恶,只是很冷漠,就连仇恨这种人类情感中最激烈的东西,她都懒得放在他身上。

    贺南方还穿着刚才的那件蓝色衬衣,领口蹭了一些血迹,正好印在他脖子的地方,整个人没有平日半分霸道,十分落下风的样子。

    他走近后,李苒才看清他的脸。

    那张倨傲俊朗的脸也很是狼狈,半张脸有点肿混着青紫色的伤,嘴边淤血还未散开,眉骨上也破了,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李苒一路盯着他走进来,男人一言不发地坐在她的对面。

    若说贺南方不生气是假的,从小到大他从未被人这般揍过。

    以前贺家有一根半掌宽的乌木板子,贺南方小的时候,老爷子曾用它打过他的手心。

    结果第二天,这根乌木板子就被贺南方截成十八段,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么些年,除了老爷子能震慑住他外,李昌明倒是第一个敢打他的人。

    “上药!”贺南方一坐下,便扔过来一个医用的药盒子。

    李苒抬着下巴,一脸不乐意:“我又不是你保姆。”

    她不信贺南方那么多助理,还有一整个医疗队,连给他洗伤口上药的人都没有。

    贺南方等了片刻,见李苒不动。

    于是抿着嘴角,动作粗鲁地打开盒子:“需要提醒你,是谁打的?”

    她爸打人在先是有错,这不都是你贺南方自找的嘛!

    到底是她更没道理一些,她接过贺南方扔过来的酒精和纱布,走过去。

    她拿着消毒好的棉球,看了眼他眉骨上的伤:“闭眼。”

    李苒凑近后,男人并没有闭上眼,相反他注视着李苒问:“你没有要说的?”

    李苒一听乐了,哼笑一声:“我说什么?”

    “说你活该吗?”

    贺南方悻悻,瞬间失去任何期待,他抿着嘴唇闭上眼。

    李苒收了收笑意,声音淡到听不出心底有任何感情:“事到如今,贺南方你还打算让我心疼你吗?”

    男人不说话,但沉默的态度显然是这个意思。

    李苒拿着酒精棉,摁在他的伤口上:“被我爸打成这样都不还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

    贺南方睁开眼,浮起只有生气时才会有的冷笑:“我在打什么注意?”

    说完他猛地攥住李苒给他擦药的手,眼神摄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还手?”

    “之后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名正言顺地不跟我结婚。在你心里我就是个会跟岳父动手的人。”

    李苒捏着棉球的手握得很紧,很紧,她声音干涩地问:“所以你不会用爸爸打伤你这件事来要挟我?”

    她急切地要他保证:“对不对?”

    贺南方漂亮的眼睛又闭上了:“我又没疯。”

    “一开始我也没打算用他要挟你。”

    李苒松了口气,下面再给他擦伤口,也怀揣一分真情实感了。

    已经结好的血痂被酒精浸染很很快变软,酒精渐渐浸入伤口,男人额头上若隐若现的青筋,上下跳动。

    李苒:“叫医生过来吧,我不专业。”

    他本就是一副英俊又落魄的样子,眼睛里但凡用一点点柔情,就能叫人放下心底成见,立刻陷进去。

    李苒被他看的已经不想说话了,她心即使坚若磐石,当贺南方用这种目光,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的目光注视着她时——李苒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我去叫护士来。”

    她拿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贺南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外面折射进来的阳光在他的周身铺撒,唯独绕过他坐着的地方,他像一尊孤独又坚硬的石雕,即使周围布满阳光,可他却触及不到。

    李苒

    护士进去后,李苒便没再进去,她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打算跟外面的于晓晓他们报个信。

    酒店每一层都有一个延伸出去的露阳台,有的做休闲室,有的做咖啡厅。

    李苒走过去,准备要一杯咖啡。

    结果意外地撞见李艾在打电话,她背对着李苒坐,本是无意偷听,但居然在电话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忍不住端着咖啡停下,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

    “先生现在受伤了。”

    ……

    “是,情况很严重。”

    ……

    “李昌明打的。”

    ……

    “先生说不许报警。”

    ……

    “好,夫人。”

    李苒听了几声就知道她在跟贺母打电话,搅着手里的咖啡继续听着。

    ……

    “我会盯紧他们。”

    ……

    “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通知你。”

    李苒喝了一口咖啡,结了账。

    她现在改主意了,不把贺家这些阳奉阴违的整一整,就算离开了她也不会很高兴。

    既然始终都要走,走之前还留着这帮小人在她眼前作妖,李苒觉得自己会膈应一辈子。

    她跟于晓晓打完电话后,便回去找贺南方。

    他已经上完药,也换了一套衣服,李苒进来时,他正系着领带。

    受伤还系领带?真是够变态的。

    贺南方回头看见她时,李苒倚在门上:“我们谈一谈?”

    李苒说的是“谈一谈”,而不是单方面的贺南方发布命令。

    所以她第一个要求就是:“别对我摆架子,也别对我发脾气,否则立刻终止谈话。”

    贺南方正了正领带,轻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如果算得上生意的话,这两年有资格跟贺南方提“谈一谈”三个字的已经很少。

    不过李苒说的“谈一谈”跟贺南方以为的谈一谈,并不一样。

    她直言不讳:“于鸿霄在外面,让他把我爸接走。”

    贺南方皱眉,脸色渐渐变得不太好,大有种第一句话就要谈崩的架势。

    李苒刚才已经亲口听他说过,他不会那李昌明事情来威胁自己时,她就已经不在意到底能不那个谈下去了。

    最坏的结果就是,她跟李昌明都离开,并且永远的离开N市。

    显然,稍想片刻,贺南方也预料到这个结果,所以即使皱眉表达不满,他也没有直接说不。

    不过谈判,贺南方是个高手:“如果你不想让他住在贺家,可以去其他几座别院住。”

    他现在听到于鸿霄三个字,无异于被人拨了逆鳞似的,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他是你父亲,住在于家算怎么回事?”

    李苒哑口无语,第一条就这么反对,耸了耸肩:“行吧,那没得谈了。”

    说罢就要起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意思。

    “站住。”

    李苒转身看他:“同意?”

    贺南方咬着牙关不说话,显然并不希望李苒就这么走了。

    李苒回了他一个冷意的笑:“贺先生,你看咱们两已经撕破脸到这种地步了,我想谈也是没必要了。”

    贺南方不会听不出这句话里的要挟,也听得出李苒话里的肆无忌惮,自从她从自己这里听到保证不会动李昌明后,简直像是翻开贺南方压制的五指山。

    李苒本来还想说两句话刺激刺激,其实谈不谈对她来说,怎么只是早走和迟走的区别。

    谈崩了,她带着李昌明立刻就走,哪怕豁出去老脸去求于鸿霄帮她最后一次,她也会走。

    如果谈成了,不过是稍晚一些日子,等她收拾了贺家这群欺上瞒下,阳奉阴违的走狗们再走。

    她撇了下嘴角,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好。”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贺南方才同意,“不过只是暂住,你这几天重新挑一套新房子,位置你选,之后让伯父住过去。”

    李苒算是听明白了,贺老板最大的让步是,不住于家,也不住贺家,让李苒自己找地方。

    “可以。”

    ——

    李昌明醒了后,李苒和贺南方去看他,一进门贺南方就被哄了出来,十分不受待见。

    李苒跟李昌明说了她跟贺南方谈的事情,李昌明忧心忡忡:“你还要跟他订婚?”

    李苒摇头:“我不会跟他订婚。”

    “我走不掉,就算走了贺南方也不会放手。”

    “只有那一个办法能让贺南方彻底死心。”

    李昌明明白她的意思:“你要订婚那天,跟贺家拒婚?”

    李苒点头:“那天老爷子一定在场,有他在能镇住贺南方。如果他不同意拒婚,这事情没法收场。他贺家门庭高,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强行要我嫁给他。”

    “被我拒婚后,里子面子,贺家都挂不住。”

    “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贺南方最彻底死心。”

    李昌明对贺老爷子印象还不错,正是因为对老爷子印象好,才不理解怎么能教出贺南方这么个玩意儿。

    当晚,李昌明被于晓晓兄妹接回于家休养暂住,孔樊东同行。

    李苒跟着贺南方回到贺家时,一进门贺母便看到贺南方脸上的伤口,立刻惊呼起来,捂着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

    “南方,你脸怎么了?”

    李苒扫了一眼她大呼小叫的表情,刺刺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装什么。”

    李艾跟贺母对视一眼,贺母立刻换了副神情,一个劲儿地捂着心口心疼贺南方:“这怎么搞得,疼不疼?”

    李苒兴致缺缺地看着她上演母慈戏码,说实话,平日里没见的她对贺南方多上心,提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南方上个月又给我送了我一套……

    贺南方显然也不喜欢这般过于殷切的关心,说了两句没事后,便牵着李苒上楼。

    上楼前路过李艾时,李苒笑笑:“你光告诉夫人是被我爸打的,你怎么没告诉她,贺南方为什么会挨揍呢?”

    李艾的脸色在灯光下,白的像一张纸,她快速地看了一眼贺南方,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

    贺南方的眼神沉了沉,今天这件事,他明令禁止任何人说出去,没想到身边到有一个阳奉阴违的。

    “你多嘴什么?”

    李艾立刻摇头,求助地看了眼贺母。

    贺母上前:“是我逼着她说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我。”

    贺南方对上贺母:“您管些该管的事情就行了。”

    意思是不该管,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贺母精致的妆容下,笑容渐渐裂出缝隙。

    贺家没有人不怕贺南方,贺母也不例外。

    “我知道了。”

    李苒上楼后,李艾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贺母绞着披肩,对李苒厌恶更深,兀地想起周夫人说起的那个大师。

    不知道到底是真还是假。

    第24章

    晚上吃完饭, 贺南方照例回书房处理公务。

    临走前看了一眼李苒, 她正坐在椅子上喝汤, 光滑滑的脚荡在椅子底下,摇摇晃晃,像一对银白色的鱼儿。

    见他盯着自己, 李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干嘛?”

    贺南方收回视线,“穿鞋。”

    李苒装作没听到,这人未免管的有点太多!

    连她穿不穿鞋都要管?

    她这副充耳不闻,拿贺南方当空气的态度, 着实给全贺家人上了一堂生动又叛逆的课。

    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事情,惊讶中带着一丝不解地盯着她。

    贺南方这种人,永远只要求别人服从他的命令就够了,从来不会试图让别人理解他这么做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即使让她穿鞋时因为看到李苒冻得有些泛红的脚面, 担心她受凉。

    但是到了贺南方嘴里,这种绻柔的关心, 就只剩下冷酷命令。

    ——穿鞋就对了, 别问我为什么。

    显然这一套现在对李苒来说已经不管用了, 他心里的那些藏着掖着的心思,那些藏在冷酷外表下的关心。如果不说出来, 李苒也没什么耐心去揣摩。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下面会发生什么。

    想想也是,被顺毛惯了的人, 哪天被逆着龙鳞拔,可不要闹得天翻地覆,

    不过贺南方是脾气大, 不是没脑子,

    李苒冷落他这么个两三次,他就知道生气这招对李苒不管用了。

    他自己生着闷气走了后,留着李苒一个人在原地,心情愉悦地多吃了一碗饭。

    全桌坐着的人恐怕只有李苒一个人还吃得下饭,贺母捏着汤勺傻眼,见李苒对贺南方的态度,她先是匪夷所思,再然后就气的完全黑沉着脸。

    ——李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怎么能跟南方这么说话?”

    “哪样?我说错什么了。”

    贺母:“南方叫你穿鞋是为你好,你怎么好坏不分,不识好歹。”

    李苒用一种无语的眼神看她,觉得贺家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什么唯贺南方独尊的想法。

    “我觉得好才叫好,我觉得不好的,都是强加在别人身上的控制欲?”

    “明白吗?”

    贺母觉得她歪理一大堆,可张张嘴,又没什么更好的话说,于是又板起脸教训:“你们马上要订婚了,南方就是你的丈夫。”

    “你听他的话不是理所应当?怎能说是什么控制欲。”

    李苒冷笑:“听丈夫的话如果理所应当,尊重老婆是不是就不需要了。”

    “少拿为别人好这种话来上枷锁,好不好只有我自己清楚。”

    贺母心里的那些三纲五常被李苒这番话震的稀碎,汤也不喝了,拿着手指点着李苒:“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李苒:“还有别的更过分的话,您要不要听?”

    贺母心口一梗,差点当场去世。

    被贺母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一“教育”,饭反正没心情吃了,李苒放下筷子,去花园房散散心。

    ——

    静下心想,她其实渐渐已经没有再跟贺南方复合的心态了。

    围绕在两个人之间的阻碍实在太多,他母亲不喜欢自己,贺南方不会因为她连他妈都不要。

    他手下的两个得力助手,孔樊东不谈,这个人只对贺南方有好脸色,其余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贺母也没见的他有多尊重。

    而李艾是个妥妥的狗腿小人,李苒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何李艾敢明里暗里给她下绊子,现在渐懂她是贺母的人,一早就选择了阵营,自然没法与自己相处融洽。

    以前她看不清这些,现在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倒是变得眼明心亮……

    还好,不算太晚。

    她一个人坐在花园房走神,规划完以后的生活后,低落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贺南方进来时,李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眼神。

    贺南方进来的动静很大,李苒不注意都不行,玻璃门被他关上后又弹了一下,吱呀两声像是患有沉疴的病人,每呼吸一口气都是艰难的声音。

    李苒坐在花园房的秋千椅上,有以下没一下的晃着,整个人也淡淡的,仿佛抓不住握不住一样。

    这是贺南方最近才意识的,他看到的世界仿佛和李苒的不一样。

    他为婚礼精心筹划,带着李昌明去布置求婚现场,想让伯父做见证人时——李苒以为他在用李昌明要挟她结婚。

    他对婚礼的重视和期待,身边的人不难看出来,甚至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这件事——只有李苒没有,她就像飘在天边一块云,懒洋洋地挂在那里。

    贺南方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门响完后,她见身后没动静,脚趾轻点着地面,将秋千打旋转过身。

    “有事?”

    贺南方当然不会说找她有事或没事,在这个家里他是想去哪就去哪,反倒李苒才是那个没有私人空间的那个人。

    贺南方手里拿着一双鞋,等走近之后,李苒才瞧见还有一双袜子。

    显然是第一次尝试去“照顾别人”,五月的天气,他手里拿着一双冬天才穿的长毛羊绒袜子。

    其实李苒并不想见到贺南方,不知是不是过去喜欢的太卑微,似乎已经把一辈子想见他的欲望用光了。

    她现在只想静一静,显然只要在贺家,哪里都是他的地方。

    连静一静都要被尾随着,李苒靠在秋千的绳上,闭上眼,不想再理他。

    她这副看自己一眼都嫌多的神情,贺南方看在眼里。

    他是个聪明人,生气和发怒虽是人的情绪,但可以控制。即使他心里不悦,但表面上做出来的样子,全然让人看不出。

    当然,这个教训也是当他发现生气这招对李苒没用了之后,贺老板最新发明的一招。

    一言以蔽之的话,大概是厚脸皮。

    晃荡在地面上的脚被人轻轻抬起,李苒睁开眼时,便发现面前蹲着一个人。

    他蹲下身,低头握住她脚时,比坐着的李苒低好大一截。

    看过去时,先是看到他漆黑的发,饱满的额头,半垂的眼睛,还有高挺的鼻梁,李苒安静地看着他。

    只是突然不明白——他这样做的意义为何。

    其实人都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动物,总是拿自己以为的观点去衡量别人,或许在贺南方心里,他们的感情是除了间隙,但还有的救。

    但在李苒的心里,他们却是——不可能再回头。

    脚心有点凉,贺南方大手握着,攥在手心里,他并没有急着给她穿袜子,就这么一直握着。

    “脚凉为什么不穿袜子?”

    李苒不知道他问的这是什么问题,“不喜欢。”

    如果贺南方再说些什么我为你好,你就得穿袜子的,李苒肯定会一脚踹过去。

    贺南方沉默,李苒以为这人又要开始发作。

    “明天让管家把家里全都铺上毯子,连同院子和花园房,喜欢就踩吧!”

    李苒半眯着的眼睛全都睁开,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贺南方:“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贺南方半蹲在她面前,一言不发,沉默的像一块雕塑。

    “如果让你跟我结婚算是鬼主意的话,我确实打了很多年。”

    清清白白的月辉透过阳光房的玻璃顶照下,在贺南方的背上,肩上,铺撒成一片。

    他肩膀并不瘦窄,是适合穿西装的体格。

    李苒盯着他,从贺南方的眉眼开始,一直盯到他握着自己脚的那双手。

    始终不清楚贺南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个尚未察觉到对方心意的人,在这个明月清辉的夜晚里,贺南方迈进了第一步。

    “去年年夜饭,爷爷问过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李苒记得这件事,去年年夜饭是在南山疗养院吃的,只有他们三个人,老爷子问贺南方时自己还竖着耳朵一直听着。

    后来于晓晓打电话过来拜年,她跑出去接电话,没有听到贺南方下面的回答。

    “我说等从欧洲回来,我们先订婚,明年的这个时候就结婚。”

    李苒默默地听着,心里甚至有些心酸。如果当初她听到贺南方的这句话,那她两个月前还会提分手吗?

    她认真地想了想,还是会的。

    其实这么些年来“贺南方”三个字,不仅仅是一个人,更代表着李苒的一种生活状态。

    如果生活在“贺南方”的状态里,李苒永远都不是李苒。

    李苒缩回脚,她拿起贺南方旁边的拖鞋和袜子,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花园房。

    快走到门口时,她转身,见贺南方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贺南方,你别再编这些话了。”

    贺南方高大的身躯背向着月光,在花园房里投下一片长长的影子,那片影子一直延伸至李苒的脚边。

    她低头看着触手便可碰及的人,轻轻地摇摇头:“太晚了。”

    晚上,李苒一个人睡在卧室,贺南方没再上来。

    ——

    楼上的书房。十一点时,贺南方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南山疗养院里,老爷子看护接的电话,听是贺南方。

    立刻道:“老爷子今天睡得早,还没醒。”

    “等醒了,会告诉他您来过电话。”

    万籁俱寂的夜里,本是和心爱的人相拥而眠的时候,可贺南方却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

    说起来有些他自己都不愿承认,他对李苒——确实没了以前那股子肆无忌惮。

    那天李昌明把他打伤成那样,李苒却自始自终没有看过他一眼,更不用说关心他的伤势了,贺南方的心底,已经不是落差能够形容的。

    那一刻,贺南方的整个世界都是大的混乱,痛苦疲惫的身体,哄闹的周围,甚至唯一的李苒那片净土,都离他越来越远。

    他不知道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当时李昌明倒下时,李苒炎眼底那股恨意。

    ——贺南方每次回想,都觉得像被人剥筋剔骨一样的痛。

    从那天开始,他似乎在感情上变得“聪明”了一些。尽管这些聪明在李苒眼中,依旧很“幼稚”。

    光明正大的强夺豪取是下下策,他显然知道这种方法只能将李苒越推越远。

    得到一个人办法有很多种,以前他是不明白才会用最笨的法子。

    直到凌晨将近两点,老爷子的电话才回拨过来。

    贺南方睁开甚是清醒的双眼,接起手边的电话。

    隔着上次和南方打电话一个星期还不到,接连地深夜打电话过来,老爷子也意识到有些不对。

    “南方,怎么了?”

    贺南方终究没那么理直气壮说李苒现在不喜欢他,变心了这种话。

    “李苒最近,不太高兴。”

    老爷子一听笑了,“那你就做些让她高兴的事情。”

    贺南方抿着嘴角,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不知道什么事情做了她会高兴。

    她让李昌明去于家暂住,他答应了。

    她让自己得力干将去保护她爸爸,他也答应了。

    但这些都没能让她高兴。

    这头一沉默,老爷子就知道之前说的话他没听进去。

    “我让你最苒苒好些,你听了吗?”

    贺南方:“听了。”

    “她……她好像并不在乎那些。”

    贺南方理解的好和贺老爷子说的好并不一样,贺南方理解的好是送她最好的东西,最完美的婚礼,最奢华的钻戒。

    老爷子八成也是猜到这一点:“她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不开心。”

    贺南方回忆,他们俩第一次吵架的时候,李苒说过一句话。

    “她说我不尊重她。”

    老爷子望着外面的天,漆黑黑一片,就像电话里这小子的情路一样。

    路漫漫~~

    老爷子:“南方,爷爷早就跟你说过,苒苒已经长大,不再是十几岁刚来家里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她是今后要陪伴你一生的妻子,如果她感受到你不尊重她,那么一定是你的问题。”

    “你好好想想自己哪做错了。”说到最后,老爷子的声音甚至有些刻板起来。

    贺南方沉默不语,半晌才答:“知道了。”

    老爷子在那头简直恨铁不成钢:“就你这性格,就怕以后你娶不到媳妇,我才请苒苒提前住进家里跟你培养感情。”

    “结果培养了八年,马上要订婚了,你居然还学不会尊重她?”

    贺南方被一数落,倒是一句话不啃声。

    老爷子骂累了:“罢了罢了,只要还愿意嫁给你,以后你再好好改正。”

    贺南方没说出口的那句,李苒她并不想嫁给自己。

    他怕说了,这句话就变成真的。连一向疼爱的他的老爷子,都会叫他放手。

    贺南方将这句话深深地埋在心里,自己不愿意相信,也坚决不许别人提。

    ——

    第二天一早,李苒起来时,贺南方居然还没走。

    她光着脚下楼时,发现管家在指挥人在外面的走廊上铺垫子。

    贺家别墅内外有上千平米,室内和客厅都有地毯,阳光房露天阳台还有院子里都是大理石板,这样算起来,工作量可真不小。

    李苒瞥了一眼在饭厅吃饭的贺南方,没多嘴问他今天怎么没走。

    贺南方比较喜欢西式餐,他整个中学都是在国外读的,后来那年老爷子身体不行,他才回国读的大学。

    所以常年穿西装,喜欢喝咖啡而不是茶,喜欢西餐更胜过中餐。

    这些习惯,李苒以前觉得,好与众不同!

    现想想只觉得,这什么怪癖!

    她接过文阿姨手里的餐盘,离着贺南方最远的地方找了个位置。

    两人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相敬如宾的样子,也谈不上牛郎织女。

    “上午带你出去。”

    李苒摇头:“不行,上午要去工作室。”

    贺南方手里的道具将装牛排的瓷器磨的吱吱响:“下午。”

    李苒:“下午也不行,去看我爸爸。”

    贺南方沉默,几秒后,淡淡道:“我跟你一起去。”

    李苒一口粥差点呛到:“咳咳——”

    “你没事吧?”

    其实李苒想说的是——你没病吧?

    贺南方放下刀叉,擦了干净手:“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走了。

    李苒在背后叫:“喂!谁跟你决定了?”

    上午,李苒一个人开车去工作室,于晓晓昨晚出差,临走前交给她一个人任务,今天要去签个合同。

    合同内容都谈好了,李苒去盖个公章就好了。

    小工作室没财务,签合同这种事都是老板亲自拿着公章去,于晓晓千叮咛万嘱咐:“你亲自去,那边正好要跟画手沟通下这张单子的想法。”

    李苒一早开车去公司,拿上公章后,很快去了李苒说的地方。

    这个单子是要作一幅室内壁画,所以这合同就是在主人家里签的。她看了一眼合同,给的价位还挺高。

    据说是点名要让她画的。

    到了别墅外面,她先打电话跟客人确定,之后才开车进去。

    她顺着小路开进去后,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好像来过。

    等到她敲开别墅的大门,出现一个中年女人时,她才想起来,这不是经常和贺母一起喝茶的周夫人嘛。

    周夫人倒是挺热情,打开门后,立刻请了李苒进去。

    虽然说干她们这一行,遇见熟人的几率并不高,但今天遇上了,李苒还是挺认真负责地跟她把合同详细地说了一遍。

    不过周夫人好像一直心不在焉,李苒倒也有耐心,以为她没听懂合同里关于预付金和尾款的支付方式,又把这条重复提示了一遍。

    坐下大概十几分钟,门铃便响了。

    周夫人听到门铃声立刻变得有精神,她对李苒说:“你先暂坐几分钟,我一会儿就回来。”

    李苒点头,她将电脑放在一边,客气道:“您先忙,我这边合同已经带过来,考虑好就可以签了。”

    周夫人笑笑,李苒一个人坐在客厅时,从楼上下来一个女人。

    孕妇,大着肚子,穿着宽松的睡裙,但丝毫掩饰不住下面肥胖的身体,那种胖不是怀孕才有的正常发胖,而是不停吃才能有的胖。

    不太健康。

    李苒觉得有些古怪,便多看了两眼。

    孕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肚子:“我以前也没这么胖,只是怀孕了,多吃点对胎儿好。”

    李苒也知道怀孕适量补足营养对胎儿好,但也不能这么胖呀。

    家里大概很少来客人,孕妇见到李苒还挺热情的,“厨房有汤,你要喝吗?”

    李苒摇头:“不用,我吃完饭过来的。”

    很快,佣人端来一碗汤,李苒瞥了一眼,差点没被那层油水腻晕过去。

    “你怎么吃这个?”她虽然没怀过孕妇,但也知道这么油腻的东西,正常人吃了都不一定合适,更不要说孕妇了。

    孕妇倒是习以为常:“大师说了,吃油,小孩生出来肥头大耳,聪明!”

    李苒差点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惊掉眼珠子,这都什么时代了,生孩子居然追求肥头大耳。

    “周夫人是你婆婆?”

    孕妇点头,李苒又问:“那大师又是什么人呀?”

    孕妇看了眼时间:“大师就是大师,应该快到了。”

    刚说完,周夫人便领着一个穿着一身藏青色对襟褂子的女人进来。

    刚看那女人第一眼,李苒就不喜欢,活的像是从古墓里刚爬出来一样,死板板的样子。

    终究是在别人家里,李苒倒也没说什么,坐在沙发上没动。

    那大师倒是打量了她好几眼,把李苒看的十分膈应。

    “李苒,大师今天难得过来授课,你要不要听一下?”

    李苒正要摇头,被孕妇悄悄拉了一下:“你可以听一下,大师说的还蛮有道理。”

    李苒兴致缺缺,见周夫人也没有立刻准备签合同的意思:“好吧。”

    大师坐在书房里,前面摆着两个蒲垫一样的东西。

    孕妇身子不太灵敏,盘腿坐不下去,只能跪着。

    李苒将外面的椅子搬进来一把:“你坐着听,这样跪着多累。”

    孕妇笑笑:“这样才虔诚。”

    一切都透着古怪,李苒也想看看这大事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叫一个孕妇跪坐着听她讲课。

    李苒将蒲垫移开,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看向大师。

    大师那张无欲无求,写满驱魔散邪的脸,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男人是天,女人是地。”

    李苒就冷笑出声,当她是哪来的大师,原来是清代的僵尸变的。

    第25章

    李苒坐在椅子上, 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 逐渐变得平淡, 最后变成沉思。

    ——她在很认真的在思考,在二十一世纪,为什么会有人把这种理论说的那么堂堂皇皇。

    说真的, 如果把这位大师的话放出去,估计活不过两条街就会被人打死。

    大师讲完“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理论后,李苒心想可算完了,再讲她真的忍不住会掀桌子。

    结果大师画风一转, 开始讲起“三从四德”。

    李苒再强大的内心也被冲击的受不了,侧头看着这屋子里另外两个女人,她们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她忍了忍,但没忍住:“这位大师, 您今年贵庚?”

    大师兀地被李苒打断,那张苦瓜脸转过来:“四十二。”

    李苒点点头:“大师, 那你也不是清朝出生的, 怎么还讲三从四德。”

    显然, 李苒绝对不是大师遇见过最叛逆的,但也激起了大师的征服欲望。

    只见大师站起来, 挥了挥她蓝色布褂子上的褶皱。

    然后慢慢地走到李苒面前,李苒稳坐在椅子上, 跟她对视。

    大师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了会儿:“你的三庭五眼有缺陷,若不听这三从四德,容易克夫。”

    李苒:“……”

    克啥?

    她挺想把贺南方那魔鬼请过来, 试试他俩谁厉害。

    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才不相信今天这会是巧合。

    周夫人这流人,天天跟着贺母混在一起,那帮贵妇人成天凑在一起聊什么她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是好事。

    李苒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握住大师的手:“您说的真的吗?”

    装作瑟瑟的样子:“您说我这面相克夫,我心里好害怕,生怕把我老公克死。”

    “您看能不能救救我那英年早逝的老公。”

    大师显然经常用这招吓唬人,人的面相是改变不了的,但经常会有人对自己面相不自信。

    遇上家庭不和睦,子女不孝顺的,总有些人不去找外界原因,一门心思往迷信上偏。

    大师那张苦瓜脸露出会心一笑:“别急。”

    李苒真诚道:“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老公。”

    大师端了一会儿架子,“我这有一套夫妻和睦,开庭阔相的课程,你可以来学一下。”

    “听多了可以改变你的气质,从而影响你老公的命数。”

    李苒一听,十分感动,牵着大师的手牢牢不放:“好的大师!那咱们什么时候上课,越快越好行吗?”

    “我真怕我老公挺不到明天。”

    大师故作含蓄:“这个一套课程很贵,你最好回去跟你老公商量商量。”

    李苒:“不不不,钱都不是问题,我老公的命要紧,他一定会支持我的。”

    “这样你明天直接来我家,给我老公上一课,给他续续命,顺便把课程费给你结了。”

    大师严肃:“是给你上课,不是给你老公上课。”

    李苒:“给我上课也可以,只要能续命就行。”

    大师欣然同意,正准备继续上课。

    又被李苒拉住了,只听她特含蓄地问:“大师,你那里除了那个……夫妻和睦,开什么阔什么的课程,有没有一些更猛的课程?”

    大师听完脸色一变:“我不教男女房中术,像你老公这种寿命短浅的人,房事是大忌。”

    李苒真的惊呆了,没想到女德还禁人这个。

    贺南方一定要来听听!

    大师见她被自己镇住的样子,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不要贪欲,为什么很多男人年纪轻轻便换上这种病那种病,都是女人过度索取导致的,要是想长命百岁,一定要克制清心。”

    “古人说,一精一血,明白吗?”

    李苒竖起大拇指:“明白明白,大师你实在太厉害的!”

    李苒缠着大师讲得多,自然把孕妇的这边的授课耽误了。

    周太太见李苒如此感兴趣,没有排斥的样子,心里暗自高兴,心想贺母那边她也能请到功劳。

    大师离开后,周夫人准备签合同,李苒却合起电脑。

    她笑着说:“合同里还有不完善的,下次我做好再带过来。”

    “还有,周夫人的这节课我听的受益匪浅,回头让贺夫人好好谢谢你。”

    周夫人满脸高兴。

    李苒临走时看了一眼挂在玄关的一张照片,里面的新娘身材曼妙,姿色出众。

    她拿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照片。

    ——

    开车出门后,便没松油门,一直踩出了小区,才吐出一刻浊气。

    她把车靠在路边停着,拿出合同给于晓晓打电话,告诉她合同没签成。

    于晓晓倒也不是很在意,她在那头说:“没签成就算了,反正也不差这单。”

    李苒:“损失的定金,回头我转给你。”

    说完,她说起正事来:“我传你一张照片,你帮我看看认识不认识这女的。”

    照片很快传过去,于晓晓隔着电话:“卧槽,邱簌簌什么时候胖成这个样子?”

    李苒:“你认识她?”

    于晓晓在电话里直点头:“认识,我俩高三同学,同是学艺术的,我后来考上美术学院,她去学播音主持了。”

    “以前长得特漂亮,特有气质!”

    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苒忍不住多问:“她父母呢?在N市吗?”

    于晓晓:“母亲去世了,父亲……再娶了吧。”

    母亲不在了,父亲如果再娶找一个新老婆,这家人还真不一定会对邱簌簌上心。

    难怪孕妇这个样子,娘家人无动于衷。

    于晓晓突然想起来:“她还有个弟弟,跟她关系挺不错的。”

    “现在应该在外地读大学。”

    李苒:“我待会儿发段信息给你,你以邱簌簌同学名义转发给她弟弟,还有附上刚才的两张照片。”

    于晓晓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好,你发来。”

    李苒将自己在周家看到的事情编辑出来,发过去。

    于晓晓正吃午饭呢,看到这段话后,差点饭都喷出来:“卧槽,周家这么歹毒?”

    李苒:“亲眼所见。”

    于晓晓连忙放下筷子:“我直接给她弟弟打电话吧,再吃下去,得出人命了。”

    李苒:“嗯,我跟她不熟,下面交给你了。”

    于晓晓发了个OK过来。

    李苒在车里冷静片刻,等到心里那股厌恶的情绪消失差不多,她才开车回去。

    满脑子都是一句话,你永远都猜测不到,人心到底有多恶。

    她开车回家,发现贺南方的车还停在库里。

    她下车后路过那辆车旁,停下,忍不住踹了一脚。

    回到院子里,工人们还在铺地毯。

    视线扫过去,透过玻璃窗,发现贺南方在花园房里,此时正坐在她昨晚坐的秋千上。

    那么高的秋千,李苒坐在上面能晃荡腿,贺南方坐着却还屈着膝盖,两条长腿将晃悠的秋千固定,稳得像是个板凳。

    李苒从背面看他时,只能看到他低着头,手里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好奇心害死猫。

    花园房平时是她的领地,被贺南方占了去,总得看看他在她的领地做些什么。

    悄咪咪地走过来,她伸了伸脖子,等看清楚眼前画面后。

    变得满脸黑线,表情复杂。

    贺南方腿边放着一个纸箱子,里面盛满了当初李苒离开贺家时撕毁的画,满满一箱子。

    而贺南方现在做的——正是从这些满满一箱的碎纸片里,找到完整的画,拼接出来。

    李苒:“……”这不是闲的嘛?

    他贺南方什么样的画师找不到,别说画一箱子的画,画一别墅的都行。

    “你今天不上班?”她是真的搞不懂,以前他天天在外工作,家只能算休息的地方。

    有时候连休息都不算,回来换套西装就继续赶飞机去了。

    现在居然闲在家里玩……拼图游戏?

    三岁吗?

    “不上。”贺南方时不时地弯腰低头,一张张找着箱子里的碎纸片。

    花园房里只有一个秋千可以坐,贺南方坐着,李苒就得站着。

    她十分礼貌又期待地问:“请问……贺家公司是倒闭了吗?”

    贺南方回头看了她一眼,用一种“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的语气和表情回答她:“没有。”

    李苒没问他为什么不上班,再问就显得她很在意他的样子。

    她也没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只不过还是好心提醒他:“那个你别拼了,要是想要,让人重新给你画一幅吧。”

    主要是那箱纸她是打算当破烂废品扔掉的,如今贺南方却扒着这堆废品找东西,总让李苒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贺南方回头,认真但又装作不是很想要的语气问:“你给我重新画吗?”

    李苒留下一句:“那你可就想多了。”

    回来没多久,很快便开午饭。

    今天贺南方难得在家,所以午餐要比平日里丰盛很多。

    李苒受了一上午女德的毒荼后,十分饿了,她坐上桌刚想动筷子,却听贺母淡淡道:“南方还没来。”

    李苒放下手,这点教养还要有,挨着饿等。

    管家从外面进来:“催了,少爷说不吃。”

    “不吃怎么行?”

    李苒懒洋洋地看向外面的花园房,贺南方的背影正好从绿植中透出来一些,笔直的背,宽厚的肩,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可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吃说明不饿呗。”

    贺母:“南方不吃午饭,你不去关心他一下”

    李苒觉得好笑:“你儿子三岁吗?”

    贺母其实不想承认,就算贺南方三岁时,也没听过她的话。

    她就连跟贺南方说话,一个问号都不敢少加,无论什么事情都是以征求意见为主。

    在这里到指责起李苒不关心她儿子了。

    李苒推开椅子,淡淡地看了外面:“饿了自然会来吃的。”她去厨房,随便找两块蛋糕对付了一顿,也不想在桌上坐着。

    贺南方拼了一个上午,终于找到一幅完整的画,他洗干净手后,将碎画装进袋子里。

    递给旁边的王稳:“找人修复一下,再弄个相框。”

    王稳接过画,贺南方擦着手:“先别急着裱,相框你去费老那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费老是个古玩收藏家,他那有不少西洋画框,最早的能追溯到文艺复兴那会儿。

    去找费老挑画框,王稳看了眼手里的画,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想起一个成语来,叫买椟还珠。

    贺南方擦干净手进餐厅,视线落在李苒空荡荡的位置上:“李苒呢?”

    贺母笑道:“她不饿,吃了点蛋糕上楼去了。”

    说完殷勤地给贺南方盛了一碗汤:“先喝点汤,再吃饭。”

    贺南方推开椅子站起来,他偏头叫了身边的人:“准备一份,拿去楼上。”

    贺母笑着的脸僵硬住,想要再说什么,却见贺南方对她浑然不理。

    文阿姨从厨房拿出餐盘,“先生,我拿上去?”

    贺南方微微低头,看向餐盘:“先等会儿。”

    文阿姨站在原地,不解地看着他。

    随后贺南方用一种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我来。”

    李苒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吃着面包,虽然日子暂时是惨了些,但一想到熬过这阵子,这辈子都不用在跟贺家人见面。

    李苒姑且忍耐下。

    卧室门被连敲两声,门外传来文阿姨的声音:“李苒,吃点午饭。”

    李苒立刻从飘窗上跳下来,果然,现在贺家只有文阿姨对她最好了。

    她蹦跳着往门口走:“来了。”

    边开门边嘴甜:“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门外站着贺南方,因为端着餐盘,所以才叫文阿姨一起上来给他敲门而已。

    李苒那句“你对我最好了”倒是把贺南方听得心情不错,没再跟她计较上午不乐意给自己画画的事情,长腿一抬便走了进来。

    文阿姨在身后笑眯眯,叮嘱:“是先生特地给你送上来,多吃些。”

    正是因为他送上来的,李苒才没有胃口。

    关上门,李苒回头看他。

    这间卧室其实才是李苒经常睡的,生活气息要比贺南方的房间要更重一些,随处可见李苒的一些小东西。

    她自己画的画,设计的头像,公仔还有很多海报。

    贺南方很少进这间房,他这人有点洁癖和强迫症,最看不得乱和脏。

    李苒房间倒是不脏,就是有些乱。

    以往两人滚完一张床后,李苒有时候会半夜迈着虚弱的步子自己回来,也不会让贺南方抱她回来。

    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

    但踏进这间房并没有贺南方想的那些不适应,相反他的洁癖还有强迫症似乎在这里被彻底治愈了。

    李苒见他不请自来,还占了她沙发椅的样子,叹了口气。

    终究是给她送饭,没给他赶出去。

    贺南方准备的两人饭食,李苒是拿筷子时候才发现:“你也没吃呀?”

    其实他是一口没吃就将饭端上来给她,只不过这句话听起来让人——实在太上赶着了。

    有种还没开口,便落了下风的感觉。

    于是贺南方回答:“没吃饱。”

    李苒也没说什么,其实真相是什么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她也不想过多去了解什么深层次的东西,更不想窥探那藏在心底里的隐秘。

    在乎才会想着去窥探,可一旦不在乎,一切都变得那么无关紧要。

    两人莫不作声地吃着饭。

    吃完饭后,李苒自己将餐盘端下去。

    贺南方一直没下来,李苒也不知道他在上面干什么。

    她在厨房陪文阿姨说了一会儿话后才上去,倒不是躲着他,而是互相给彼此一点空间。

    然而,她想要空间,可别人不一定给她。

    李苒一进门,便见贺南方和衣躺在她的床上,他还穿着身上的衬衫,领口送了一扣。

    双手交叠放在胸口,连睡姿都拘谨的很。

    这种不请自来,还睡在别人床上的习惯可以说很不好了,显然贺南方没被人教育过。

    于是李苒坐在沙发椅上伸腿,在他结实的小腿上踩了一下。

    贺南方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很快睁开眼,李苒看向他时,明白刚才短短几分钟,他因该是睡着了的。

    因为贺南方的眼睛,只有在朦胧初醒,还未染上冷酷色调时是最好看的。

    像是小时候打的那种玻璃弹珠,看上去明亮温和,摸上去却是冰冰冷冷。

    “我睡了多久?”

    “二十分钟不到。”

    显然,贺南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

    李苒知道他睡眠质量一向不好,这也是他经常加班的原因之一,横竖睡不着,不如起来工作。

    但像现在这样,二十分钟都能睡一觉的睡眠质量来看,李苒怀疑他可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刚想问他为什么睡不着,却见贺南方有些迷恋地看了眼她的床铺,李苒咽下声音。

    不论睡不睡得着,跟她都没什么关系了。

    “你回你自己房间睡吧?”

    刚睡醒的贺南方似乎还有些迷糊,起码没以往看起来那么精明。

    很快,他问了一个更蠢的问题:“为什么你的床铺跟我的不一样?”

    李苒以为贺南方来碰瓷的,一觉睡醒可能睡坏了脑子的那种。

    她好笑地问:“哪里不一样?”

    贺南方想了很久,想到一个词:“舒服。”

    “你床上什么香味?”

    李苒差点被他气跳起来,他怎么好意思?

    整个贺家,贺南方卧室的东西配置是最好,意大利进口的真皮床榻,优选的亲肤的床上用品,哪一样不不必李苒床上好太多?

    居然说自己床铺比他舒服,外人还以为她这么多年在贺家过得有多奢侈呢。

    李苒怒道:“洗涤剂!”

    贺南方看着床铺,似乎还想回味一番。

    李苒:“别想在我这里碰瓷,回你自己房间去睡。”

    贺南方看着她,抿着嘴唇不说话的样子,居然演绎出几分怅然若失。

    李苒:“……”

    她总觉得他最近不发火的样子,像是在憋着什么大招儿!

    李苒将贺南方赶出房门后,趴在自己的床铺上闻了闻,除了洗涤剂的味道外什么都没有,越发越觉得贺南方在碰瓷。

    下午原本去于家看爸爸,但贺南方非要跟着,李苒不太想去了。

    与其让李昌明还有整个于家看见他添堵,不如留给李苒自己添堵,带去于家,到了别人的地盘,她担心以贺南方不知收敛的劲儿,会被人打死。

    下午她去了趟工作室,把于晓晓交代的事情处理了,一直待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

    期间贺南方打了一次电话过来问她在哪里,李苒说了一句在工作室便挂了。

    之后贺南方便再也没有电话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南方最近虽偶有越界,控制不好脾气会发货,但多数时候还比较像个能沟通的正常人。

    像是个一窍不通的情场白痴,受了某个高人指点了一番。

    李苒想了想,以贺南方的性格,应该听不进去别人的指点。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她回来时,见贺南方坐在客厅,李苒瞥了一眼时间:九点一刻。

    她以为贺南方又要借机发作,没想到男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下次早点回来。”

    然后装作一副下楼倒水喝,只是顺路等到了你的样子,从李苒面前走过去了。

    李苒:“……”

    文阿姨走过来接下她的包,笑着说:“先生一吃完饭就坐在楼下等你了。”

    李苒看了眼上楼的贺南方,直至背影也从楼上消失。

    她扪心自问,自己都没做,为何贺南方如此反常?

    洗完澡后,李苒又亲自跟那位大师打电话,先是一份吹破天际的恭维将大师夸得天花乱坠,然后十分诚恳地邀请她明天一定要过来授课。

    并且要求大师一定要上最最精品的课程,贵不贵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救救她那快要死了的丈夫。

    大师被她夸得飘飘欲仙,并且承诺明天要带她的精品团队过来。

    李苒欣然同意。

    挂了电话后,李苒又邀请周夫人还有邱簌簌一起过来,算是那天她打扰他们上课的赔罪。

    神清气爽地打完这些电话,又和李昌明打了个电话。

    简单聊了聊,李苒虽没问,但还是有点好奇孔樊东在他那里怎么样,不过李昌明没有说他一句坏话,应该是不错的。

    眨眼到了十点,为了迎接第二天大师的到来,李苒准备养足精神,明日一战。

    一直睡至后半夜,她被一阵连续的敲门声闹醒。

    睡蒙蒙地睁开眼,看了时间。

    凌晨一点。

    李苒还没来得及说进,门外的人便不请自入,只见贺南方穿着一身黑色的丝质睡衣,满脸倦容和躁意地进来。

    然后在众目睽睽……李苒的盯着之下,躺到了她的床上。

    李苒:“???”

    “你为什么会半夜来我房间。”她尤其突出半夜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贺南方显然已经被失眠困扰不止一天两天,眉头紧紧地皱着,眼下一片鸦青:“那个房间我睡不着。”

    李苒:“……”这就是你半夜爬人家床的理由?

    贺南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要入睡的样子,李苒抽走他的头下的枕头,他不悦地睁开眼。

    李苒懒得戳破又不得不戳:“找个别的借口行不行?你那床上用品一套够买我这十套的,怎么会睡不着?”

    贺南方摇头:“味道不一样。”

    李苒:“你明天让人把你床上用洗涤剂洗一遍就一样了。”

    贺南方执着:“已经洗过了,不一样。”

    李苒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贺南方眼皮沉重低看着她:“还有事吗?没事我睡了?”

    李苒:“……”他怎么好意思问自己有没有事。

    他这算怎回事?

    还想把他推起来,可这次却怎么推都推不醒,她凑过去想把他打醒,结果余光瞥到上次被李昌明揍得伤口还没有好,明晃晃的挂在他脸上。

    李苒又下不去手。

    说实话,贺南方要是像以往那样,各种命令她,李苒一定不会吃他那套。

    偏偏是现在这样子,除了正儿八经的生气外,他更多时候是把矛盾掩饰过去,不去面对。

    经常搞得李苒经常像现在这样,有火发不出。

    拿着枕头在他身上狠锤了两下出气后,李苒拿着枕头出去。

    不过贺南方说是睡觉便真的是睡觉,甚至累的连一个身子都没有翻。

    第26章

    第二天早上起来, 贺南方神清气爽, 一早就去了拳馆找师傅练拳。

    而李苒萎靡不振地坐在花园房的秋千上, 像是被吸干了灵气的人参果……满脸都写着——

    人间不值得。

    她待在花园房没多久,贺南方便打拳回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半休闲服,小立领口下拉链一直拉至下颚线, 显得人十分凌厉拔萃。

    他从院子里看见李苒坐在花园房,于是顿住进屋的脚步,转弯便从外面进来。

    或许是昨晚睡得太好,男人今天的脸色尤为容光焕发, 嘴边的弧度比平日里要高些。

    他一进来,便看到李苒头靠在秋千绳结上打瞌睡,秋千绳是粗麻编的结,有碗口那么粗。。

    站在她身后, 从李苒的头顶看到她微微翘着的脚尖,不禁皱眉:“怎么睡在这?”

    李苒抬了抬上眼皮, 用一种很费劲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瞌睡写在脸上:“你说呢?”

    贺南方揣着明白装糊涂, 要不是昨晚他半夜去她卧室。

    李苒睡在了外面,一夜没睡好?

    不论李苒的脸色有多差劲, 贺南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他绕开这个话题,朝她伸手:“吃早饭了吗?”

    李苒没将手递过去, 而是掩着面打了个哈欠,“你不回来,谁敢吃早饭。”

    然后低头慢悠悠地穿上拖鞋, 游走回到客厅。

    贺南方跟在她身后,见她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下次跟我一起去锻炼。”

    李苒回给他一个“得了吧”的眼神,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们还哪有下次。”

    李苒的话像一只小小的虫子在贺南方的心口上蜇了一下,他先是满脸的淡漠,再等回味起这句话的意思时,心口却暮地疼起来。

    那疼痛虽比春天的风还轻,却比风蔓延的还要快。

    贺南方终究没说什么,那些霸道的,命令的,强令的话,远不如现在的隐忍来的更合适。

    他伸伸手,终归没牵住前面飘着的人。

    早饭桌上气氛还算和谐,李苒吃着她热腾腾的中式早餐,小笼包配海鲜粥。

    贺南方一贯用他的刀叉,切着培根和三明治。

    贺母则喝着她的美容抗衰老燕窝粥,精致地一口一口。

    其间贺母欲言又止地看着贺南方,一整个早饭都是这个便秘的表情。

    李苒抬抬头,发现当事人贺南方目不斜视。

    她塞了一个小笼包后,擦了擦油油的手,怼了怼贺南方的胳膊道:“你妈有话对你说。”

    贺南方微微偏头,手里的刀叉碰着磁盘,声音清脆:“什么事儿?”

    贺母含蓄地问:“最近公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苒在旁边歪着头,聚精会神地听。

    贺南方拿起一旁的餐纸擦手:“没有,一切正常。”

    贺母又是那副明明脸上写着有话,但就不直说的样子:“那你……”

    贺南方嘴边动了动:“嗯?”

    李苒受不住这种婆婆妈妈:“公司没倒闭,那你为什么天天在家,不出去工作。”

    贺南方身子转过来,他一只手旁边是光可鉴人的刀,一只手旁边是锋利无比的叉……李苒突然感觉自己下一秒就是他盘子里的那块培根。

    他就这么眯着眼,嘴边擒着淡淡的笑,看着李苒。

    “我在家是为了什么,你说呢?”

    那笑意达不到心底,像是蒙了一层浅浅的烟蓝色的雾霭,隔在两人中间,真真假假,捉摸不透。

    两人对视两秒后,李苒收回视线,心里默念,别再演戏了,虽然看着挺像回事的。

    贺南方并不很在意李苒信不信他在家是真的“陪伴”她,但起码男人内心还是有了一番“自我牺牲”的意识觉醒。

    他用行动提醒李苒,他在为她“付出”,用自己分秒千金的时间在“陪伴”她。

    但对此李苒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吸了一口小笼包。

    吃完饭没多久,李苒听到院子里停进来几辆车,扫了一眼是贺南方的几个智囊团。

    虽然他人待在家里,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办公,人来齐之后,一群人便去书房开视频会议。

    李苒坐在楼下的花园房一边画着画,一边等大师过来。

    八点五十时,周夫人和邱簌簌先到。

    车停在院门口时,管家出去迎接,他只当她们是平常拜访,将人接进屋。

    贺母暂时还不知道李苒今天约了“苦瓜脸”女德大师来家里讲课,等到几位太太坐下闲聊后,周夫人不经意地提起,贺母才知道大师今天要来家里。

    贺母有些意外:“我怎么不知道?”

    周夫人也很惊讶:“李苒没跟你说过。”

    贺母拧着精致的眉眼,不知道李苒在打什么主意,对周太太道:“今天恐怕不方便接待大师。”

    周夫人忙问:“怎么了?”

    贺母指了指书房,轻声道:“南方在家,他一向不喜欢家里来外人。”

    周夫人略有遗憾:“是吗?大师可好不容易来一趟。”

    但话锋一偏又:“可我听李苒说,她要请你们家南方一起听课。”

    贺母没有接触过这位女德大师,只听周太太说起过——大师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她思略几几秒后,心想贺南方见见应该也无妨。

    两人话音刚落,门口便停进来一白色的面包车,只见面包车身上喷着几个红漆大字:中华女德学院。

    这一抹画风像是在绝佳美景的西洋画里,泼了一滩狗屎一般,生出说不清的违和感。

    贺母隐隐约约觉得这似乎不太正常:“大师,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周夫人笑着指着外面的面包车道:“上面不是写着呢,中华女德学院。”

    苦瓜脸大师被几个人簇拥着进来,李苒瞧见人后,便从花园房里出来。

    随后施展出毕生的演技,热情又殷切地将大师迎进了屋子。

    大师一行人共有三个,分别是苦瓜脸一号,苦瓜脸二号,和苦瓜脸三号。

    反正李苒都不认识,见人全都尊称一声“大师”,将几位大师哄的下巴高抬。

    “三位大师请坐,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叫我那短命的老公。”李苒将人带到客厅后,便交给下面的人接应。

    女德大师坐在沙发上,跟贺母坐成对面。

    两人互相打量一番,贺母微微点头示意。

    她虽听圈里不少太太提起过,倒没有听过女德。

    “大师贵姓?”

    大师没有说话,反而揣着神情,仔细端详贺母,面露难色道。

    “你三庭五眼有缺陷,容易克夫。”

    ……

    贺母面露诧异,不是震惊大师说的有多找到,而是惊叹大师说的挺准。

    ——贺南方父亲确实逝世很早。

    贺母惊讶的表情一显露,正要追问。只见大师神秘一笑,便不再说话,显得神秘又便秘。

    李苒跑去楼上的书房,贺南方正在里面开视频会议。

    她敲门进去,里面一众智囊团齐刷刷地看过来。

    李苒面不改色地站在门口,朝贺南方招手,里面的人又齐刷刷地看向坐在会议桌顶头的老板。

    “贺南方,你过来一下。”

    坐在会议桌上的贺南方点了下头,然后神情自若地合上电脑。

    不苟言笑地吐出两个字:“散会。”

    大家都是有眼色的人,老板“散会”两个字说的如同“下班”一样,让人精神振奋,几秒的功夫,书房的会议桌上已经空无一人。

    而每一位从书房门口经过的人,都要用一种说不清的眼神,向李苒行注目礼。

    李苒:“……”

    贺南方将手边的笔记本收好,递给身后的助理。

    然后朝着李苒径直走过来,他有轻微近视,开会时经常会带一副金色的无边框眼镜。

    李苒以前画过一张他坐在会议桌上戴眼镜的图画,一度被她珍藏在枕头下很多年。

    不过现在已经变成垃圾桶旁的碎纸片。

    这会儿又突然见到他戴眼镜,李苒眼神定了定。

    她游离的表情还有欲言又止的态度都告诉眼前人,他这副样西装革履,带着金边眼镜的样子,有多吸引人。

    这个男人的出身,决定了他自大又自信的性格,也从不吝啬发挥自己的魅力,不然也不会成为N市名媛们最想嫁的金龟婿。

    李苒很快回神,淡淡地瞥开目光,试图从男人英俊的面庞和独特气质干扰之下脱身。

    贺南方低头,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什么事?”

    她抵着门,平静着心跳。

    然后眼睛咋也不眨地说着鬼话:“你睡眠不好,家里特地请了大师过来给你讲经,现在就在楼下。”

    一口气说完,然后头她也不回地跑了。

    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徒留贺南方一人帅而不自知地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怎么话没说清就走了。”

    王稳抱着他的会议资料和电脑,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插嘴:“李苒那是脸红了。”

    而脸红的李苒,实际上是刚说完鬼话,内心十分心虚。

    她喝了口水,捂着心口:“真不习惯撒谎。”

    几分钟后,贺南方下楼。

    李苒正坐在大师对面说话,见他下楼后,悄悄地对大师说:“大师就是他,是不是一副很短命的样子。”

    大师抬头打量贺南方,被男人肃厉的眼神看的心头一惊。

    李苒小声说对大师强调:“我……老公经常失眠,八成是我克的,您一定要说服让他分房睡,好救救他所剩不多的寿命。”

    大师欣然允诺:“我们专门做这个,放心交给我们吧。”

    贺南方下楼后,看了李苒一眼,不知道她在打什么注意。

    虽有些不悦,但还是坐到沙发上。

    大师沉吟一声,准备开课了。顾及到贺家没有蒲垫,大师特地提前准备带过来。

    苦瓜脸二号和三号一人手里拿了两只,正好四个。

    周夫人和邱簌跪接过后,自然跪坐上去。

    李苒一回生二回熟,当着贺南方的面,准备盘腿坐上去。

    就见贺南方眉头一皱,“你干什么?”

    李苒眨了眨眼:“听课呀!”

    大师:“讲经时要虔诚。”

    李苒心一看就很诚恳,她手上抓着铺垫,准备坐下去,却被贺南方抢先一步,拎着她衣服带了起来。

    他看着大师,一脸哪来的邪魔歪道:“都给我坐着。”

    他这声“坐着”声音极大,把所有人都镇得一个激灵。

    大眼被吓得神师瑟瑟:“那……那就都坐着吧。”

    贺南方沉着脸,漆黑的眼神看向大师,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颇为不耐地倚在沙发上:“继续。”

    大师的气焰比方才弱了许多,她咽了咽嗓子,下秒开口,“下面我们来谈女相。”

    “好的女相旺夫生财,家宅安宁,子孙孝顺,家业兴旺。”

    “而过于漂亮的女人,容易家宅不宁,夫妻不和睦。”

    说完她看了一眼李苒:“不能过多姿色。”

    李苒:“大师,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漂亮的女人不能娶,容易滋生祸端。”

    大师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点点头。

    贺南方皱着眉头,一副什么狗屁东西的样子,他眼神里的火苗快烧起来了。

    大师继续:“好的女相最重要的是朴素,女人不能仗着有几分姿色对男人撒娇邀宠。”

    “男人也不能贪恋美色,俗话说一精一血,精尽人亡,就是这个道理。”

    李苒转头看向他,用眼神说:听听,听明白没?

    贺南方简直被这谬论气笑了,一抬手摸上旁边的花瓶。

    就在下一秒准备弄死大师的时候,李苒摁住他的手。

    她忍住笑:“听听大师讲得多有道理。”

    贺南方对上她的目光,语气冷冽:“你天天就听这个?”

    李苒点头:“你一定要耐心听。”

    贺南方简直都快把这辈子的耐心都给用完了。他扶着额头看向大师,大有一种再敢多说一个字,立马叉出去。

    大师还在喋喋不休:“女人要谦卑恭驯,不能强势,要学会伺候男人。”

    “同样,男人不能对女人太好,打是亲骂是爱,对自己的女人要有手段跟魄力,才能算的上是真正男人。”

    贺南方摁着突突的太阳穴,忍无可忍:“你他妈给我闭嘴!”

    他这副气的火急火燎的样子,十分像李苒口中的“失眠易怒。”

    大师用喝了苦瓜汁儿一样的表情看着他,理性分析:“男人失眠多半是肾病,清心寡欲最重要,喜欢漂亮女人的男人大多色迷心窍,伤身亏虚不说,财钱也容易亏空。”

    “所以说,漂亮女人娶不得,最是克夫。”

    贺南方简直被气坏了,嘴角泛起冷笑:“克夫?”

    他站起来,声音慢条斯理,一字一句:“想过没,谁能克你们。”

    忍了这么久,他手边那至摇摇欲坠的花瓶终于落下,发出清亮的脆响。

    终于打破大师的那张苦瓜脸,几个人全都恐慌起来。

    看向大师,眯眼透着危险:“怎么不说了?”

    大师差点吓尿了,摇摇头:“不……不说了。”

    你这么凶,你说的才对。

    “刚说谁克夫,克谁?”

    大师从善如流:“我克夫,克我那早死的丈夫。”

    贺南方踩着一地的碎片走过来:“你这么会当女人,送你去见他,怎样?”

    大师扑通一声跪到蒲垫上,吓得面色发白:“别……别……”

    就这点胆子,还敢来说他短命,李苒克夫。

    贺南方也就脾气吓人了些,起码是个守法好公民:“别紧张。”

    他一副再看一眼都会眼疼的样子:“王稳。”

    “把这三人给我绑了,送去警察局。”

    王稳在旁边听了半会儿,终于也忍不住了:“老板,交给我。”

    收拾完三个女德大师,贺南方看着客厅几个人,尤其是李苒:“这三个蠢货谁带来的?”

    贺母立刻指着她:“李……苒。”

    李苒笑笑:“夫人,你要是不让我上这些课,我怎么会懂这么多呢?”

    再笨的人也听出不对劲了,贺母连忙解释:“不是,我不认识这个大师。”

    李苒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贺夫人特地请来给我上课。”

    贺南方眼神阴骘,甚至是看向贺母也没什么变化:“你平时就教这些?”

    贺夫人连忙摆手:“不是,我没有,我都不认识她们。”

    贺南方显然还没从刚才克夫的诅咒中恢复出来,一副要追究到底的样子。

    问李苒:“你们跟她怎么认识的?”

    李苒冷笑一声不说话,“你爱信不信。”就没指望贺南方能相信她

    大厅里静了片刻,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孕妇邱簌簌突然开口:“是你母亲让周夫人骗李苒过去听课。”

    贺夫人立刻跳起来:“你胡说。”

    贺南方看向李苒,见她一副不愿意过多解释的样子。

    冷冷道:“从今天开始,贺家谢绝会客。”

    “还有,订婚礼过后,将夫人送回台州去。”

    台州是贺夫人的娘家,自从嫁到贺家,她几乎很少回去。突然将贺夫人送回台州去住,难免会让人多想。

    贺夫人慌张的声音:“南方你是我儿子,你不能对我这样。”

    说出这句话,连贺夫人她自己心里都觉得亏虚。

    贺南方自出生开始便是贺老爷子亲手培育,贺南方父亲是个成天不着家的花花浪子,贺夫人年轻时也是个远近闻名的交际名媛。

    歌厅舞厅,茶会拍卖会,逛街购物,活到五十岁了才想起自己是贺南方的母亲。

    “因为你是我母亲,才要好好教李苒,看看你平时教她些什么?”

    “你当我贺南方是缺保姆还是缺女人,我让你好好教是让她懂持家之道,不是叫你教她伺候男人的!”

    贺夫人彻底慌神,她想的太简单了,她以为贺南方把家里交给她,她就可以为所欲为。

    “南方,妈妈错了,原谅妈妈。”

    “妈妈不是故意的,以后一定会好好教李苒。”

    “你不要送妈妈去台州。”

    李苒从小没有母亲,这一声“妈妈”听得她心口疼,懒得再去管贺家这些破事,她转身上楼去。

    管家在一旁老泪纵横:“少爷,您不能这样。”

    “夫人她都是为了你好。”

    贺南方闭眼,忍着不悦:“订婚礼结束立马回台州,还有你——”

    他看向管家:“跟着走。”

    李苒坐在外面的露天阳台,心烦意乱地听着外面的哭闹声。

    贺南方会让贺母回台州这件事,让李苒很意外,她隐约听过,这是贺母最大的忌讳,甚至在贺家,连台州两个字都不能提起。

    如今却被硬生生地赶回去,李苒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悲悯,不论贺南方是做给她看,或是他的迂回之计,总之贺南方这件事做的狠决出乎她的意料。

    她一个人坐着胡思乱想,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她偏头看到身边高大的身影,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李苒抱着膝盖,仰头看着贺南方:“贺南方,你如果你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话。”

    “那我告诉你,我很满意!”

    贺南方哼了一声不说话,他确实是做为了李苒做这些事,但不是做给她看。

    婚礼在即,虽只是一件小事,但李苒在贺家的地位一目了然。

    上有贺母压制着她,必然会有所委屈,贺南方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会用雷霆手段,彻底终结贺母在贺家多年以来的一切。

    李苒看在眼里,心里却波澜不惊。

    她很认真的问:“贺南方,你是是在讨好我吗?”

    贺南方没有说话,他的自尊不允许承认自己是在讨好。

    即使他做的这一切,真的是在讨好。

    离失去还差一步之遥时,男人内心的危机感有了一丝觉醒。

    不过作为这么么多年恋爱技术为零的贺.差生.南方,显然现在还处于不及格状态。

    把戏生疏,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李苒摇摇头:“没用的。”

    “我说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你做什么都没用。”

    贺南方也不再装了,这几天他装确实太好,收了狼爪和摇摆的尾巴忠肯又煽情。

    撕破伪装的前一秒,贺南方笑笑,脸上的怒意也变得淡淡。

    “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

    第27章

    之后的几天, 贺母成日在家以泪洗面, 一想到要一个人回台州, 便觉得荣华富贵的人生仿佛是走到了尽头。

    其实并不然,贺母娘家在台州虽然比不上N市的贺家显贵,但也算富甲一方。

    贺母表面上是放不下贺南方, 哭诉不想离开儿子。

    实际上到底真舍不得什么,明眼人都知道。

    李苒被她成日的哭吵弄的的心烦意乱,连续几晚没再回去。

    而贺南方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地出差,等他回来的那天晚上, 李苒已经在工作室睡了一个星期。

    ——

    这天晚上,下班前于晓晓瞥了一眼李苒办公室,灯还在亮着。

    敲门进去,见李苒还在闷头画画。

    她最近在赶一批画稿, 是工作室承接一个漫画公司外包,一组古风人物像。

    李苒之前没画过古风, 第一次接触, 画了几幅样板画给对方公司, 没想到收获极大认可,也给了她很大信心。

    读书时, 她专攻的是传统水墨画,素描和水彩是小时候跟李昌明学的, 也略懂一二。

    后来她喜欢上贺南方,无师自通学了杂七杂八的简笔画,缠绕画, 又玩起水粉。

    总之,人家都是术业有专攻,只有她是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精。

    于晓晓进来时,李苒正埋头构思,咬着铅笔走神。

    “想什么呢?”

    李苒被她吓一跳,回神后,摊开面前的画稿:“这个秦陌——我总是觉得他不该穿一身白衣。”

    秦陌是漫画公司给过来的一个人设,漫画里的他英姿飒爽,武功高强,是一个神秘的侠客。

    所以要求工作室设计一套秦陌叶穿白衣的古风图。

    李苒画了十几幅样稿后,越想越觉得秦陌不应该穿白衣。

    虽自古大侠都爱穿白衣,走不食人间烟火是人设,可……白色多不耐脏,一沾上血就像个大夫。

    于晓晓被她想法吓一跳:“咱别创作行吗?你就根据他要求的人设画呗。”

    李苒试过,更惆怅了:“我一给他穿白衣,他就来梦里骂我。”

    于晓晓:“骂你?骂你什么了?”

    李苒一本正经:“他说,哪个没脑子的给老子穿白衣,搞得老子像要去奔丧一样。”

    于晓晓一时语塞,一副“你真的没在逗我”的表情。

    她眼神轻放在画上的秦陌:“我明天去漫画公司一趟,要找他们编剧谈谈,秦陌他根本不喜欢穿白衣服。”

    于晓晓一副“李苒已经走火入魔”的表情:“苒苒,咱们只是画师,又不是编剧,怎么能决定人物人设。”

    “再说了,这部《女相国》动漫是鹅厂的大制作,都是通过编剧层层审核过的。”

    “怎么能说改就改。”

    秦陌好歹是漫画中的男二,算比较重要的角色。

    “再说了,你不给他穿白色的衣服,那你给他穿什么颜色?”

    下一秒,只见李苒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整整一沓都是她花的秦陌。

    随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穿红色呀,你看我都画好了。”

    敢情她一个星期一幅成稿没出来,都在画不务正业的东西。

    于晓晓:“……”不过还是接过画稿仔细看了看。

    别说,画里穿红衣服的秦陌,非常生动。

    当头日空下,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驮着红色的身影策骋在沙漠上,漫天金色的沙子,将那抹红渲染得无边逍遥。

    于晓晓咽了咽口水,她摸了摸画,又看了眼李苒。

    随后改口:“嗯……谈谈也不是不行。”

    于晓晓见她还要加班的样子,瞥了眼放在里面的折叠床:“你还不回去?”

    “不回,他妈天天在家寻死觅活。”

    “去我家?”

    李苒顾及于鸿霄,自然不肯过去:“我在办公室将就一宿。”

    于晓晓没再劝:“去我家吃个晚饭总行吧?下午我爸带伯父出去钓鱼了,晚上肯定会留饭。”

    说起李昌明,李苒也有一个星期没见他。

    见她犹豫不决,于晓晓说:“放心,我哥不在!”

    她这才答应过去。

    李昌明早已经从于家搬出来,李苒给他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

    两室一厅,另一间孔樊东住。

    去于家的路都很熟,两人各自开着自己的车回去。

    路上李苒接到贺南方的电话,她淡淡地瞥了一眼,没动。

    电话一直响到贺南方耐心快用完,她才慢悠悠地接起电话。

    他上周去国外出差,走之前让李苒乖乖在家呆着,结果第二天她就跑去办公室睡了。

    之后几天,李苒也没有主动打过电话,两人无牵无联的像是陌生人。

    李苒很满意这种状态,日子过的难得逍遥。

    只是有天半夜,她收到贺南方一条撤回了的短信。

    早上起来她才看见,至于撤回什么内容,李苒并没有过多兴趣。

    两人就这样不声不响过了一个星期,直到贺南方打来这通电话。

    李苒打开蓝牙耳机,懒洋洋的声音:“喂。”

    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回国了。”

    李苒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电话里一阵沉默,他俩平时并没有太多话题可聊,以前还好,有李苒主动。

    现在李苒不主动了,两人之间经常会出现信号不好似的的冷场。

    就在李苒以为电话已经挂断,正要把蓝牙耳机切了时。

    贺南方突然开口:“你在哪儿?”

    李苒看着漆黑的车窗外,随口道:“外面。”

    贺南方逼问:“哪里?”

    李苒叹了口气:“我去趟于家。”

    这次沉默要更久一些,男人幽幽地语气问:“见谁?”

    李苒:“……”

    她简直被贺南方的小心眼给气笑了,不冷不热的语气:“跟你有什么关系么?”

    跟他没关系?显然贺南方不这么认为:“去见于鸿霄?”

    “于鸿霄今天不在,满意了吧?”

    男人语气比刚才稍微满意了些:“早点回来。”

    李苒狠狠地挂了电话,扔到副驾驶,气未消地骂了句:“神经病!”

    电话里贺南方的态度倒不逼不咄,可偏偏深沉压抑得叫人心里不舒服。

    尤其是话里的深意尤为明显,仿佛李苒背着他去于家偷情似的。

    ——

    到了于家门口,李苒将车停在院子外面,下车时,见到孔樊东站在院子外面抽烟。

    他的行事做派是典型贺家人的样子,即使抽烟也笔直地挺着背,一只手插着口袋,颇有些漫不经心地站着。

    其实派他来保护李昌明,是一种比其他手段更煎熬的惩罚。

    原本孔樊东是贺南方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出入各种场合身边都会有他的影子。

    他在贺家待了二十年,从老爷子掌权就开始做助理,一直做到贺南方当家,成为特助。

    身份地位,甚至比李艾高出一大截,除了贺南方他谁都不放在眼里。

    然而在贺家,贺南方才是真正的权力中心,对这些特助来说,即使在贺南方身边端茶倒水,也比在外面看似清闲地当保镖好。

    这种惩罚,直接将孔樊东从贺家权力中心剥离,变成一个无人问津的保镖。

    其中差距,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他因受过特殊训练,感官敏锐。

    李苒从门外路过时,孔樊东便听出她的脚步声。

    转身掐了手里的烟:“李苒。”

    这个人男人再次见到李苒时,没有毕恭毕敬的俯首巴结,也没有高人一等的傲慢态度。

    他用一种对贺南方的同样的态度对待李苒,不卑不亢,但恪尽职守。

    李苒点点头,从他身边错开,进院子。孔樊东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李苒走了几步停下:“你有事吗?”

    孔樊东那张粗犷的脸笑笑:“没事,就是想问问你老板最近怎么样。”

    孔樊东今年四十比贺南方大十二岁,自贺南方年幼时便跟随。

    他看见李苒想的并不是请她开口,求情将他调回贺家,而是询问贺南方最近怎么样。

    说实话,李苒很意外。

    惊讶归惊讶,李苒还是回答他:“我不知道,他最近在出差。”

    孔樊东似乎也没指望能在李苒这里听到什么,他俩之前的过节,连孔樊东自己都不太好意思过多开口。

    李苒看他这副稍有些失落的神态,心中有种微妙的感觉。

    ——自己久不放在心上,久不关心的一个人,突然被别人这么殷切地提起时,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像是一面被蒙上灰层的玻璃镜子,被遗落在角落里,连照出来的人心也是灰蒙蒙的额,没有丝毫往日的鲜红。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前段时间……他睡眠不太好。”

    “就这个,别的我不知道了。”

    孔樊东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这是李苒在贺家这么多年,听到的最真诚的一句谢谢。

    没再多说,她进屋后,见李昌明正在和于父下象棋。

    李昌明和于父年龄相仿,都喜欢钓鱼和下象棋,自从李昌明来于家,两人居然隔三差五的约出来,凑在一起喝杯小酒。

    李苒进来后,李昌明连声招呼都没打,头也不抬地继续研究他的象棋。

    李苒哭笑不得,装作吃醋的样子,生气道:“爸爸,你爱闺女还是爱象棋?”

    李昌明头也不抬:“最喜欢我闺女。”

    旁边的于父戳戳他,“嘿老伙计,你闺女在旁边站着呢,可不在象棋上。”

    李昌明这才回神,看到李苒后满脸惊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苒:“”

    “人家于叔叔好歹还抬头看了晓晓一眼,我进门你连头都不抬。”

    旁边于晓晓立刻拆他爸爸的台:“才不是,我爸是输急眼了,想要你转移一下李叔叔的注意力。”

    两个老头被自己闺女挖苦了一顿,互相望望,皆爽朗地大笑起来。

    大门突然被推开,于鸿霄一进门便听到爽朗的笑声,不禁跟着勾起唇边:“笑什么呢?”

    李苒听到他的声音,笑容顿在脸上,露出几分诧异的表情。

    于晓晓连忙脱罪,小声解释:“我真不知道我哥今晚回来,明明上午打电话时候他还在隔壁省抓犯人。”

    李苒瞪了她一眼,她肯定是故意的。

    做出一副要揍她的手势:“你给我等着,敢骗我。”

    于晓晓哀嚎一声,连忙往她哥那边躲:“哥哥救我,李苒要揍我。”

    她跑的实在快,李苒本想揪着她的辫子,没想到揪了空,碰到了于鸿霄的后背。

    男人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不欢迎我?”

    李苒也笑,笑的很大方:“这是你家,谁不欢迎你就把她赶出去。”

    于鸿霄笑笑习惯性伸手,想要拍她的脑袋。

    李苒咳嗽了一声,装作要去找于晓晓的样子,躲了过去。

    于鸿霄的大手落在空中,看着李苒的背影,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李昌明和于父钓了不少鱼,所以今晚是个全鱼宴。

    杀鱼是个技术活,本来于鸿霄说要上手,被孔樊东直接揽过去。

    孔樊东人狠话不多,拿着一条五六斤重的鲤鱼,刮鳞,剖肚,去内脏,一气呵成。

    那手法利落,不像是个普通人。

    于鸿霄意味深长地看着孔樊东的手法。

    说实话他这动作太过于干净利落,那刀子使的,甚至比他们这些奋斗在一线的刑警还要干脆利落。

    杀了一桶的鱼,连眼睛也不眨。

    叫人瞠目。

    于鸿霄吸着烟,不声不响地看着,突然问:“你以前干什么工作的?”

    孔樊东抬头,朝他看了一眼:“怎么,调查我?”

    于鸿霄笑笑:“你这手法不简单。”

    孔樊东嘴边叼着于鸿霄递过来的烟:“杀个鱼有什么不简单。”

    “又不是杀人。”

    于鸿霄的眼睛眯了眯,不置一词。

    李苒在厨房帮于母做饭,于母持家勤俭,于父在省厅任职十余年,于家未曾请过任何帮佣保姆。

    于母为人谦逊温和,平易近人,李苒很喜欢跟她在一起聊天。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于晓晓双眼激动,挥舞着手足跑进来:“啊啊啊!外面那个大叔杀鱼好帅!”

    “大叔?”李苒偏头望去,哪有大叔?

    片刻才想起于晓晓说的大叔是谁,她笑着说:“那不是大叔,孔樊东比你哥大十岁,比我俩大十四岁。”

    于晓晓想了想大叔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似乎是不信:“他这么年轻吗?”

    李苒在她头上弹了一下:“一天到晚乱想什么呢?”

    于晓晓望了望窗外:“大叔杀鱼的姿势比杀生丸还要帅。”

    这句话李苒回味了半会儿,才发觉这是个冷笑话!

    晚上七点,夜幕落下,于家准时开饭。

    李苒在桌上盛汤时,孔樊东推门进来,径直走过来。

    俯身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李苒脸色瞬间变得极差。

    她放下勺子,甚至连身上的围裙都没解开,“我出去一趟,你们先吃。”说完便推门出去。

    桌上几个人面面相觑,于鸿霄随即跟着起身,他拿上李苒的外套:“我出去看看。”

    于晓晓感觉有些不对,她也站起来:“我也去看看。”

    李昌明沉着脸出声:“都别去,让她自己解决。”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座的都知道外面来的是谁。

    李昌明极其了解李苒,她一句话没说就出去,甚至都没说明门外来的是谁。

    说明她根本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李苒敏感又极具害怕给于家添麻烦,李昌明以这样的方式护着她些,“你们都别去。”

    “不要让她难堪。”

    所有人坐在桌上不说话,于鸿霄的脸色尤为紧绷。

    于家住的院子是片老小区,巷子口窄,车进不来。

    李苒怒气冲冲地出去,踏着不甚皎洁的月光,从巷子里出去。

    贺南方的车停在巷子外面,黑色的迈巴赫,无声无息,冷的像把夜行者的冰刃。

    李苒后面跟着孔樊东,他先一步到车门处。打开后,示意李苒进去。

    李苒站着没动,她站在外面,视线落在车里的人。

    顺着望进去,只见一个男人静静地坐在车内,轮廓被黑夜剪裁的禁欲又拒人千里,黑色西装包裹着高大的身体,像被禁锢着一样神明,在黑暗里犹自强大。

    李苒静静地站着,纹丝不动。

    几秒后,一双修长,结骨分明的手从车内伸出来:“上来。”

    李苒无视那双好看到令人发指的手,站在车外,抱着手臂冷道:“你给我下来。”

    两人僵持一分多钟,旁边的孔樊东甚至都开始捏汗。

    最后,以贺南方的长腿从车内迈出,宣告李苒胜利。

    月光不是很明亮,路尽头的灯光像是没有用处的摆设,黑夜将每个人装饰的看似无比强大。

    李苒一字一句地问:“你在搞什么鬼?”

    她没问贺南方来这里是为什么,而是问他来这里要搞什么鬼。

    从心底里认定他意图不轨。

    他今晚刚从国外回来,即使西装革履,但掩饰不住身体的疲惫。

    李苒质问时,他抿着嘴唇不说话,眼睛却亮的吓人。

    李苒用尽最后一丝耐心:“贺南方,需要我告诉你多少次?我不希望你来于家。”

    “不希望你打扰于家还有我爸爸的生活。”

    “我也不希望你成天对我问东问西,三步就要查次岗,你明白吗?”

    他当然不明白,李苒说的这些,甚至他都不觉得是不能做的事情。

    他自幼没有被任何人,任何一句话约束过。

    以前,贺家有个传家宝,是个现世仅存,价值连城的唐三彩。

    多年前,价值便不可估量。

    贺家将它供奉在老宅的书房里,自从贺南方记事,家里每个人都会告诉他——唐三彩很珍贵,不能碰,碎了就再也没有了。

    贺南方六岁那年,独自在书房玩时,将唐三彩打碎。贺家上下如临大敌,他若不是贺家小少爷,估计已经被抡着打。

    晚上老爷子回来,看见地上碎一地的瓷器,铁着脸问:“谁干的。”

    贺南方站出来,一点都不怕:“我打碎的。”

    贺老爷子气的拿起板子就要打他,贺南方躲都不躲。

    他仰头问:“他们都说唐三彩价值连城,那在贺家到底是它重要还是我更重要。”

    老爷子愣了片刻,他没想到贺南方胆子有这么大,但还是一板子打下去。

    “爷爷告诉你,唐三彩没有你重要,但是你把它打碎了,就应该挨罚。”

    那时他才六岁,就已然知道每个人的底线是可以试探的,唐三彩很重要,结果他把唐三彩砸了却只挨了两下打。

    在他心里,底线只是平凡普通人对自己珍贵又不能保护的东西,设置的一个警戒线而已。

    很多时候,即使越过了警戒线,最后发现也没有什么关系。

    李苒的底线在贺南方看来,就像脚底下的一层露水那样的浅。所以他不明白,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李苒会如此看重于家。

    “我为什么不能来?”贺南方的脸色早已在李苒说第一句话时就变了。

    李苒:“因为这里不欢迎你。明白吗?”

    她眼中毫不掩饰,袒?露出厌恶:“贺南方,这个世界上不是任何地方你想去就能去的。”

    贺南方被这样直白拒绝,反而生出一股逆意,他冷声问:“我偏要来,怎样?”

    李苒低头,看向地面上的影子,轻着声音却又无比坚定:“行啊,除非我死了。”

    时间仿佛被塞进了冰柜,冻成一团,僵硬在两人中间。

    她再抬头时,眼前的贺南方是一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今晚的脸色极白,月光下,墨黑的发和浓密的眉毛,将他的眼睛里的东西映衬的格外深刻。

    她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睛里能盛着这么多的伤心。

    仿佛再多一滴,就要溢出来。

    他眼睛里的悲伤,仿佛深不见底。

    李苒动了动嘴唇,心里有些后悔,却又什么话都没说。

    贺南方盯着李苒许久,才声音沙哑道。

    像是妥协,又像是自我解救:“李苒,我不进去。”

    说完,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回到车里,就像回到他的铠甲里。

    “孔樊东,将车上的东西拿下来。”

    贺南方这次从法国回来,带来不少礼物。

    法国波尔多梅多克区的葡萄酒,禧玛诺的渔具,昂贵的香水,这些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如今却像垃圾一样,被他扔在路边。

    孔樊东将东西放在李苒的身边后,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贺南方在车内厉声:“走。”

    孔樊东忍不住,小声道:“先生生病了,在法国病了一个星期。”

    李苒回想他刚才苍白的脸色,以及生气时粗重的呼吸声,眼神复杂地看向车内

    黑色的迈巴赫绝尘而去,李苒看着满地的礼物,默不作声。

    这些礼物被孤零零的放在地上,可一开始买礼物的那个人——他该是怀着怎么的雀跃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贺南方这种人,不能喊打喊杀的虐,对他没用,他不怕。

    必须润物细无声,让他痛到骨子里。

    第28章

    不欢而散后, 两人表面上维持的客套被撕扯的所剩无几。

    事后也都没有主动联系, 像把彼此彻底遗忘在了那次争吵的夜里。

    李苒像前几日一样, 依旧没回贺家。

    她白天在工作室里画图,困了就将沙发垫摊开,倒头睡一会儿。

    她做的这些工作, 在外人眼里是吃力又挣不到钱的行当。

    毕竟放着好好的贺家未婚妻不当,跑在外面风餐露宿,没几个人能理解。

    不过,李苒对这种互相不打扰的相处方式十分满意。

    少了贺南方无时无刻的查岗和献殷勤后, 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然而,香甜的空气没呼吸多久,就冷不防地接到贺家的电话。

    电话锲而不舍地在桌子上震动,她将目光从图纸堆里移出, 扫了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便毫不犹豫地将手机挂断,扔到了一边。

    像是只烦人的苍蝇, 隔几秒后, 电话又响了。

    这次是孔樊东, 以为是李昌明有事儿,李苒接起电话。

    隔着电话, 孔樊东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很镇定。

    “李苒,请问现在有时间吗?”

    李苒将电话放在手边, 漫不经心:“嗯,怎么了?”

    孔樊东慎重问:“能不能麻烦你……过来看看先生?”

    李苒顿住目光,视线从数位板上抬起, 想了想,回复他:“没空。”

    孔樊东的声音很低,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先生他生病了,已经一个多星期。”

    李苒觉得好笑,她放下电脑,拿起电话:“生病就带他去医院,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我又不是医生!”

    孔樊东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在那头欲言又止:“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严重。”

    “能过来看看先生吗?”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需要时不时地提醒这些贺家人:“我现在不喜欢贺南方,也没有义务去看他。”

    “别再打电话过来了。”

    说着,她皱着眉头,就要挂电话。

    “李苒!”电话里的孔樊东突然抬高声音。

    “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李苒将电话扔到一边,不耐道:“你说。”

    孔樊东语气稍微缓和些,起码听起来不像是在要挟逼迫她。

    “先生送给您的礼物里,有一副Diriny大师早年的作品。”

    李苒听完,忍不住将视线移向办公室的角落,那里堆砌着贺南方上次送给他的礼物。

    十几件,堆了满满一个角落,她甚至一样都没有拆开过。

    “您是知道D.r大师的画现在有多难买。”

    D.r是当代缠绕画作里最出名的大师之一。不仅仅是在国内,在国际上他都是相当有名气。

    D.r公开发表出来的画作不多,大多捐赠收藏在展馆,流落在私人收藏家手里的更是少之又少。

    偶有一两幅画作现世,拍卖会上,价格都会被炒到难以理喻的高度。

    物以稀为贵,所以不难理解,这位天才大师的画为何会如此被人追捧。

    “回国前一天,先生先是在法国开完会。结束后,又直接飞往冰岛参加拍卖会。”

    “拿到画后,一刻都没有停歇,从冰岛连夜赶回国,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孔樊东顿了顿:“下飞机,他拿着画过来找你……那会儿他正发着高热。”

    李苒静静地听着,扯了扯嘴角:“所以呢?”

    “因为我,贺南方才会生病,因为我,贺南方才会去买这幅画?”

    她似乎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孔樊东,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孔樊东无奈:“李苒,不是我看得起你。”

    “是你自己始终不明白。”

    李苒冷笑,这群贺家人,一个赛一个的好口才

    “不明白什么?”

    孔樊东:“不明白,你在先生心里的地位。”

    李苒这次连冷笑都没有,直接笑出声:“地位?”

    “我在贺家有什么地位?”

    “你和李艾对我丝毫不尊重的地位?”

    “贺夫人对我万般刁难的地位?”

    “还是这么多年,贺南方对我不曾上过一点心的地位?”

    孔樊东语塞:“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苒:“贺南方只是生个病,你们就来对我兴师问罪。”

    “怎么?把也当贺家的仆人?”

    孔樊东那头一片安静,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李苒:“孔樊东,你们贺家人拿他当先生尊敬,那是你们的事儿,但你们没这资格要求我也做同样的事情。”

    “这世上少了任何人都不嫌少。即使这个人是贺南方,地球也照样会转。”

    孔樊东苦笑:“李,其实先生一直把你保护的很好。”

    李苒:“……”

    “老爷子只有南方父亲一个独子,可惜英年早逝,贺家只留下南方一个人。从他降临到贺家的那一刻开始,他背负和承载着的压力和关注,就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

    “当年老爷子得到这一根独苗,放在手里怕飞,含在口里怕化,恨不得天天放在口袋里带着。”

    “换句话说,先生现在这般孤僻不讨喜的性格,不是你一手出来的吗?”

    李苒面色一冷:“你什么意思?”

    孔樊东轻笑一声:“说实话我阅人无数,可之前一直把你看走眼。”

    “所有人里,你才是那个真正心狠的人。”

    李苒怒道:“孔樊东,别他妈以为你是贺南方的人,我就治不了你!”

    孔樊东声音不轻不重:“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横竖早已经得罪你,也不差这一回。”

    李苒:“怎么,你现在是要数落我在贺家的罪状?”

    孔樊东:“不敢,那些刻意接近贺和先生的人,都是图钱,给了钱都能打发走。”

    “李,但你不一样,你图的是先生的心……当初你心甘情愿地对先生掏心掏肺,爱的死去活来,现在不爱了,不图钱不图名分——要的偏偏是先生那条命。”

    “所以说,先生遇见谁都不怕,可他怕你。”

    李苒:“他怕我?”

    “他怕我什么?手段强硬的是他,无休无止的也是他,是不是在贺南方的世界里,就不能有任何人对他说不?”

    孔樊东幽幽:“他若是不怕你,怎么不敢去找你”

    李苒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没好气:“他心里想什么,我哪知道。”

    孔樊东顿了顿:“以前我一直觉得老板是个机器人,不会疲惫,不会被打到。”

    “他没有父亲,母亲不尽责,七岁时便一个人在英国读书。白人学校里,只有他一个黄种人,没人能理解,这一路他是怎么过来。”

    李苒:“孔樊东,贺南方在你们心里自然万般皆是好的。”

    “你不必拿他小时候的事情来说,谁小时候没苦过?我爸爸辛辛苦苦将我养育这么大,却由得你们贺家作践,他就不苦?”

    “他这种人自大又猖狂,容忍不了任何违背他心意的事情,说到底只是爱他自己罢了。”

    “心甚至比石头还硬,谁都走不进去。”

    孔樊东抽着烟,看淡道:“可你就是个意外……你走进了他的心。”

    “这么多年,不是先生没有放清楚你的位置,而是你没有放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是先生的未婚妻,在贺家除了他,便是你位置最高。”

    “可这么些年,正是因为你从未把自己看重,别人才会看轻你。”

    “惹你不高兴,老板甚至眼都不眨,就将我交给你处置。贺夫人背着他让你学那些下作东西,即使那是他母亲,老板仍是一句话就将她送回台州。”

    “你不用做什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将他打倒在地。”

    “甚至能让他在获得如此成就后,还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李苒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的意思是,我这些都是咎由自取。”

    “你不是咎由自取,你性格要强,却又爱的卑微。”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虽然不想承认,但孔樊东的最后那句话狠狠戳中了李苒的心。

    手里拿着画稿,坐在沙发上发呆,等她反应过来时,手里的画稿已经被泪水浸湿。

    力透纸背,晕成一个不圆也不满的印记。

    像极了她和贺南方的结局。

    爱的卑微又怎么?爱的卑微就能被人随意践踏?

    拿起手机将孔樊东还有贺所有人的电话全部拉黑。

    没有人的真心能够被日复一日的践踏,就算爱情都不行。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袋里乱哄哄的很。

    她起身,盯着电话走神。

    后面两天,贺家再也没打过电话过来。那天她的话说的没有丝毫余地,但凡贺家还要点脸面,都不会再打过来。

    李苒用繁重的工作,将贺南方三个字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于晓晓成天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苒苒,你怕不是疯了?”

    “昨晚你加班到几点?”

    李苒:“忘了,反正挺久。”

    于晓晓:“你这是要练神功,必先熬疯啊?”

    李苒拿眼神看她:“反正也睡不好,不如加班。”

    于晓晓简直膜拜:“姐们,你句话简直是成功人士的座右铭啊!”

    话音刚落,李苒突然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蓦地想起这不是贺南方常说的嘛。

    她以前不知道失眠是什么滋味,这几天睡不着,彻彻底底感受了一番。

    以为是在办公室床不舒服导致睡眠质量不好,这天一大早上,李苒准备出去找房子。

    一打开办公室的房门就被外面的人吓一跳。

    孔樊东不声不响地靠在墙上,旁边垃圾桶上的烟蒂盒,被塞得满满。

    李苒:“你怎么在这儿?”

    孔樊东搓了搓疲惫的脸:“等你一早上了。”

    李苒:“有事?”

    孔樊东满脸都是担心:“先生情况很不好。”

    李苒皱眉:“还没去医院。”

    孔樊东想到这个问题,艰难开口:“他最近失眠太严重,一离开家里的卧室便睡不着,而医生要求他住院观察,所以……”

    李苒:“不能离开家里的卧室……?”

    “那你们让家庭医生来不就行了。”

    孔樊东眉头皱的更紧:“他不许任何人进卧室……他说一进卧室,里面味道就变了。”

    味道变了?

    这是什么习性?

    李苒知道他有洁癖,但严重到不允许别人进他房间,还是不能理解。

    显然,孔樊东说的复杂,并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卧室,指的是你的……卧室。”

    李苒:“……”

    孔樊东:“这件事只能来找你。”

    找她有什么用?她是空气清新剂吗?

    李苒:“我没法帮你,你们最好现在就送他去医院,一直高热可不是好事。”

    孔樊东听着这句话,心里挺不是滋味。

    他们放在心里关切的人,轮到李苒这里,结果得到这么个态度。

    孔樊东那张粗犷的脸,几乎要低到了尘埃里:“李苒。”

    “我孔樊东这辈子从未求过人,以前看不起你是我孔樊东的错,瞎了狗眼。”

    “今后我孔樊东听你的,说一不二,只要你能……去贺家看一眼先生。”

    李苒头也不回地准备进屋:“不可能,你们还是趁早找医生。”

    孔樊东一只手握着门把。还在坚持:“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先生心里真的喜欢你,想见的也只有你一个人。”

    李苒冷脸:“你哪只眼看见他喜欢我了?”

    孔樊东:“两只。”

    李苒:“……”有病!

    一大早就被他气乐了:“贺南方是要死了还是怎么地?”

    “你连这种鬼话都说的出口。”

    孔樊东像是跟她较上劲,认死理,非得要李苒去看看。

    一早于晓晓刚上班,从大门外进来,经过走廊时看到孔樊东。

    朝他招手:“帅大叔,你怎么在这里?”

    孔樊东这么高的个子,站在她办公室门口过于显眼,李苒不想引人注意。

    “进来。”

    他朝于晓晓笑笑,随后进屋。

    李苒抱着手臂看他:“说好了,看一眼就走。”

    孔樊东:“行。”

    李苒那上包:“带路。”

    ——

    贺家别墅里,李艾宽慰贺夫人:“您别难过,先生说不定只是一时生气才让您回台州,等到气消了,不就接您回来了。”

    李艾一回来就听说贺母要被送到台州,心里也很是着急。

    她一直以来都是贺母阵营的,跟李苒一向不太对付,若是贺母一走,这贺家不就成李苒一个人的了。

    贺夫人摸着眼泪,拉着李艾的手:“真的吗?”

    “我真怕南方他是铁了心要送我走。”

    李艾:“不会的,只是李苒在家,贺先生只是给李苒一个面子罢了。”

    贺夫人精致的妆容哭的有点花:“可我真的不想走,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留下?”

    李艾想了想:“要不……请许闻斌先生过来一趟?”

    “他跟贺先生父亲生前是好友,又是长辈,这些年许家跟贺家来往密切,若是请许先生来的说情话。”

    “贺先生说不定也会改变主意。”

    许闻斌和贺南方父亲是挚友,贺父去世后,他对贺南方诸多照应,后来贺家家大业大,势头盖过许家,可贺南方还是愿意将那些生意跟许家合作。

    即使以许家的供应链,已经支撑不了贺家庞大需求量。

    贺母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点点头。

    李艾:“正好周末是许闻斌的生日,到时候先生肯定会过去,生日宴上让许先生卖这个人情,肯定能成。”

    贺母这才不哭,脸上终于露出往日的笑意。

    孔樊东带着李苒一进来,便见李艾坐在沙发上和贺母说着什么。

    李艾一见李苒,并不作声。

    孔樊东淡淡地训斥她:“不要没规矩。”

    李艾不情不愿:“李苒。”

    李苒:“别叫我,担待不起。”

    她独自上楼,孔樊东还有贺母他们全都留在楼下。

    二楼没有贺南方召见他们不允许上去。

    她轻轻地推开卧室的门,里面居然没人。她还以为他病倒卧床不起,看起来情况没她想的那么严重。

    转身去了书房,轻敲两声门。

    “进来。”

    李苒推门进去,见贺南方正在书房打电话,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居家服,有些宽松,松坠在他的身体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几天时间不见,贺南方好似瘦了许多。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偏头看门口,见到是李苒时,突然话音顿住了。

    “稍后联系。”

    说着就将电话挂断。

    贺南方站在靠窗的位置,转过身来时,背向着太阳,身后有一层淡淡的柔色的光圈。

    将他整个人包裹的没有往日那般凌厉,柔和许多。

    “你怎么来了?”

    李苒打量了他几眼,发现眼前这个人好的很,除了眼下的浓影比较重外,看似一切都很正常。

    她问:“你不是病了?”

    贺南方似乎有些生气:“谁跟你说的?”

    “行吧,还有力气生气,说明真没病。”

    贺南方不自然地从将袖子拉下,似乎在遮掩着什么,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我好的很。”

    李苒点头:“我看出来了。”

    “没事我先就走了。”

    贺南方看着她说走就走的背影,忍不住上前一步:“你……”

    李苒:“嗯?”

    贺南方:“你来还有别的事情吗?”

    他抿着嘴唇,抬了抬下巴。

    李苒:“???”

    “没有。”

    贺南方似乎有点泄气,随后又很认命似的道:“算了。”

    李苒:“嗯?”

    算了什么呀?

    她有点懵:“你别这个表情,搞得我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样?”

    贺南方不答,李苒想了片刻,突然想起来。

    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来道歉的吧?毕竟他那天晚上气的差点把礼物摔她脸上。

    李苒:“……”

    这男人不傲娇会死吗?

    第29章

    李苒甚至都没有进来, 她靠在门框上, 偏着头, 懒洋洋道:“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正要转身,又想到什么, 她淡淡地瞥了贺南方一眼:“好好照顾自己,都这么大人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突然开口:“你是在关心我?”

    李苒轻笑,头低了低,再看过来时, 脸上里写满了不在意。

    “行了,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

    “要不是孔樊东说你病的很严重,我怎么可能过来。”

    在她心里,来看贺南方不过是顺手之举, 没必要非扯上什么关心不关心。

    再说贺家这么多人,也不缺她的关心。

    贺南方微怔, 不自觉地攥紧手心。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李苒, 眼神带着几分探究, 仿佛在甄别她这句话是真是假。

    别人说假话都是为了献殷勤,只有李苒说假话是为了疏远。

    他脸上恢复一贯的淡漠, 即使真的生病,没必要上赶着求关心。

    低沉沙哑的嗓音, 说不出的低靡:“你走吧。”

    李苒听到这句话,求之不得。

    心情挺不错,甚至还朝他弯着嘴角笑了下:“再见!”

    这句“再见”像是一把刀子, 猝不及防地深插进贺南方心里,再配上李苒那潇洒转身的姿势。——不亚于又在他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面色苍白。

    李苒刚转身出门,便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书房的地毯明明又厚又重,这声音一点却不小。

    门还没闭合,李苒好奇地回头看了眼。

    只见刚才还站在窗边一脸冷酷倨傲的男人,这会儿已经倒在地毯上。

    瞳孔猛缩,心脏剧烈地跳动,一股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慌张蔓延开。

    她飞快地跑过去,蹲在地上,手脚皆乱。

    从进来到现在,她甚至连贺南方正脸都没看过一眼。

    这会儿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李苒低头便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苍白无血色的面孔。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细细一层薄汗,烫着手心。

    “你是不是有病?生病都不知道说!”

    男人轻轻地蹙着眉头,眼睛紧紧闭着,任她怎么骂都不动。

    李苒心里不知哪来的一股气,边叫人上来,试着叫醒他。

    孔樊东孔樊东上楼,他力气大,将倒地的人扶到床边。

    然后蹲下给贺南方拖鞋。

    李苒解开他的外套,那一瞬间,李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贺南方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热疹,颜色又深又红。

    李苒差点骂出声,这群贺家人是不是有病,贺南方身上都烧出红疹了,他们都不送他去医院?

    孔樊东眼神移开,不是辩解,而是无奈陈述:“他不去医院,我们也没办法。”

    李苒不知道这群人怎么想的:“他不去医院你们就由着他?”

    孔樊东扶着床上的人,手顿住。他抬起头,看着李苒。

    一字一句道:“当我们是你?他说不去,谁敢违背?”

    李苒呵了一声:“真不知道你们是真忠心还是愚忠。”

    车很快开至门口,贺南方已经有些意识,不过睁开的眼睛还有些迷茫,他眸色很淡,平时看人时冰冰冷冷,结果生病了,眼神倒变得脆弱起来。

    周围站满了人,可他的视线却越过所有人,不偏不倚地停在李苒的身上。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半睁与半眯着眼,在苏醒与昏迷中挣扎着。

    像是一个溺水求木的人,每一眼都拼尽力气。

    李苒被他眼神看的受不了,找了个借口准备出去。

    刚转身,就被一双大手死死拉住手腕,虽然人还没醒,但扣在手上的力道却精准又吓人。

    李苒回头看他,心中那片坚定像被蚕虫腐蚀一样,变得空坠坠。

    ——

    贺南方再醒来时,已经下午三点。他一睁开眼便看到旁边的李苒。

    那双淡色,布满暮气的双眼,看到旁边人时,渐渐死灰复燃。

    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声音沙哑:“你怎么……还在?”意识陷入昏暗的前一秒,他看到的是李苒关门离去的背影。

    李苒托着下巴坐在旁边,闻言抬了抬头,将手腕往前凑了凑:“你拉我大半天,我能去哪儿?”

    贺南方这才发现这是医院,偏头见自己的手一直握在李苒的手腕上。

    李苒见他醒了,居然还一副装傻的样子,颠了颠胳膊:“能松开了吗?”

    贺南方不仅没松,居然还顺势拉了一把:“扶我起来。”

    他刚用完退热的药,身上没什么力气,当然手劲除外。

    李苒:“……”

    他靠着床边坐起来:“我要水。”

    VIP病房里什么都有,饮水机就在病床旁边,李苒好人做到底,又帮他倒了点水:“你还要什么,我出去叫你助理。”

    贺南方端着杯子看了她一眼,到底把“要你”这两个字给咽下去了。

    不说话,脸上又是一贯的冷面。

    李苒见他醒了不仅能坐起来,还有力气跟自己甩脸子,心想这病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准备出门,结果刚出门迎面撞上一个护士

    那护士一把抓住她:“家属先不要走,有医嘱要交代。”

    李苒指了指问:“我?家属?”

    这是谁造的谣?

    护士可管不了这些,李苒在这里陪了大半天,不是家属的话又是什么人呢?

    一边推着车,不由分说地一手拉着她进来。

    刚说走没两秒,结果又出现在贺南方眼前,李苒的心情有点微妙。

    贺南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欲拒还迎?

    显然,贺南方也真的多看了她两眼

    护士测了体温:“温度还是有些高。”

    “药物降温已经试过了,间隔时间太短不能再用退热药,病人家属需要帮助物理降温。”

    李苒问:“多少度呀?”

    护士:“三十八度。”

    李苒哦了一声:“那也没多高。”

    护士:“……”

    “用沾冷水的湿毛巾,在发热源几个部位重点擦拭一下,包括胸口,腕部还有额头几个地方。”

    说着拿着一条干净的湿毛巾递给她:“呐。

    李苒:“……”

    她没接,指了指外面:“他助理在外面,我去叫。”

    护士自言自语:“外面哪有人?”

    她拿着湿毛巾打量了贺南方一眼,病人还挺帅:“病人如果不愿意的话,那我……

    “不行。”贺南方矢口拒绝。

    他眼神看向站在一旁的李苒:“让她来。”

    李苒:“……”

    贺南方身边24小时跟着特助,就连半夜起来工作都有人给他送文件。

    结果一生病,身边一个人都不见了。

    若说没搞鬼?她才不信。

    她站在一旁一动不动,贺南方看了她一看,开始脱衣服。

    李苒:“……”

    很快他便脱了上衣,露出肌肉匀称的上半身。

    他这人生活极其自律,在这么高压的工作强度下,每周居然还能抽出时间去拳馆找师傅打拳。

    男人身上的肌肉并不夸张,薄薄的一层覆在筋骨之上,但是很有力量。

    挺直的脊柱,宽厚的背,充满美学感的线条,像是雕刻出的艺术品一样完美。坐在那儿,便有很明显的轮廓,根本不用凹什么造型。

    他背对李苒,白色的窗帘当背景板,将他背后的暗红色的疹印映的格外渗人。

    “还不过来?”他微微偏头,不悦地朝向李苒。

    李苒依旧没动,冷漠地站着。

    贺南方似乎很不舒服,想想也是,连着生病一个多星期,直到熬不住昏倒,可想身体已经到极限。

    他忍着不适,眉头紧皱,肌肉硬邦,连太阳穴都跟着跳动了一下,侧脸轮廓更加深邃。

    他声音还留有带病的沙哑:“过来帮我。”好歹这次说了“帮”,而不是直接命令。

    李苒觉得他可怜又活该:“不会说请?”

    贺南方抿着嘴角,到底是忍了:“请。”

    李苒:“……”

    真多说一个字都会死!

    李苒放下包,去净了手,然后拿着湿毛巾走过去。

    沾着湿气的手一碰上,便感受到皮肤的灼热,他背部微微泛红,疹子密密。

    即使顶着那一双英俊的脸,也着实倒人胃口。

    时间像是被调慢了倍速,她只顾着给他擦拭,两人谁都没说话。

    相比以前,居然是这段时间相处最和谐的一次。

    李苒动作很小心,从后背一直擦到他的胸前,然后顿住了手。

    贺南方坐在床边,开始擦后背时,她可以从床上横坐着给他擦,反正病床上空间大,然后这会儿擦到前面。

    姿势就比较怪异了,要蹲在前面的话……这人是不是有意的?

    她将手里的毛巾扔给他,生气道:“前面自己擦。”

    说完,又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贺南方被她拿毛巾莫名其妙地砸了一下,皱着眉头,满脸无辜。

    李苒:“后面够不着算了,前面你又不是没长手。”

    贺南方见她丝毫不打算帮忙的意思,于是拿起手边的毛巾,低头擦起来。

    相比李苒刚才的温柔细致,他的动作……简直粗鲁的像是对待一块抹布。

    丝毫不在意力道,身上的疹子本就泛红,被他不要命地乱擦一通,更是变得可拍起来。

    李苒:“……”

    她就算知道贺南方是故意的,依旧没动弹:“你要是这样擦法,别说降温了,待会儿该摩擦生热了!”

    贺南方仿佛跟自己身体有仇似的,李苒在一旁惊的太阳穴直跳。

    或许是察觉苦肉计没用,随后贺南方语气稍弱:“没力气。”

    “你帮我。”

    李苒看着他睁眼说瞎话,心里冷笑.

    没力气?那层皮都快被他擦破了。

    不管是真是假,李苒都不想跟这儿耗着了,“你助理什么时候过来?”

    贺南方看向窗外,像是赌气:“不知道,你可以现在走。”

    李苒懒得理他这忽上忽下的脾气,拿起旁边的毛巾:“我擦完,你把你助理叫来。”

    贺南方没说话,但还是拿起手机,叫王稳上来。

    看吧,外面没人就是他搞的鬼!

    将他指挥在一旁站着,李苒重新去洗了毛巾,走过来时,贺南方低头看她。

    他们两好像很久没有靠的这么近了,上一次夜里吵架,李苒一个人睡了外面沙发,他就再也没抱过她。

    李苒仔细地给他擦拭身上,全然不知道贺南方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

    男人看李苒,听着像是征求意见,实则还是在命令:“我们和好。”

    李苒顿住手,仰头,看向眼前这个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从心底里涌出一股讽刺。

    李苒将毛巾扔在地上,她看着贺南方的眼睛,嘴角擒着冷笑问:“贺南方,你是不是觉得我闹两天脾气,你稍微哄哄,我便上赶着回来了?”

    “是不是觉得我今天过来看你一眼就是心软了?陪你来趟医院就是心里还喜欢你,甚至费时间在这儿照顾你,都是不知羞耻的粘着你。”

    贺南方低头看她,那双眼睛里甚至还有一丝丝困惑。

    他不理解李苒这般自嘲的话为何而来。

    他心里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想和好,不想再闹别扭,也不想李苒再在外面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苒轻笑一声:“那你心里得多看不起我,我跟你都这样了,你觉得还会和好吗!”

    贺南方:“哪样?”

    李苒以前觉得贺南方是天上神明,他什么都会,什么都能解决。

    而现在,又觉得他蠢的像个傻子:“你问我?”

    “你自己没长眼睛吗?不会看!”

    贺南方:“你说清楚。”

    李苒嘴角扯了扯,笑得比哭还难看,深感无力。

    这个人是有多自负,才会认为分手他一点原因没有。

    “算了。”她摇摇头。

    “你就当是我的错吧,是我要分手。”

    贺南方终于问到重点:“为什么?”

    如果两个月前,在李苒第一次提分手时,贺南方能耐心地坐下来问她为什么想分手。

    那会儿李苒大概还憋不住委屈,可能会扑到他怀里诉苦,大哭一场。

    可过去这么久,经历那么些事情以后,贺南方居然第一次直视这个问题,李苒深深觉得已经没必要,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张了张口,要说什么?

    告诉他,他会替他出气,将李艾炒了,将他母亲和管家送回台州,将孔樊东贬走,让他永远离开贺家的权力中心。

    之后呢?之后他们会复合吗?

    当然不会。

    已经被伤透了的心根本不在乎这些。

    订婚宴之前,李艾她会找自己机会处置。孔樊东永远欠她一个人情,这辈子都不会在她面前再抬起头。贺夫人已经即将被送往台州。

    除此之外,横在他们中间裂隙还在。

    那些赤裸裸的伤口,并不是贺南方替她出气,或者教训欺负过她的人就能愈合的。

    她的心意从未如此的坚定过,“我不会跟你结婚的,要么你现在放了我,以后见面还能点头打声招呼。”

    “要么……”

    就在订婚宴上决裂,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李苒默默地想。

    贺南方静静地听着这些,刚才说“和好”时眼睛里的期待消失得一干二净。

    脸色已经完全冷下来,“分手”、“不结婚”几个字是他的死穴,每次李苒一提,贺南方伪装出的柔和,瞬间塌裂,露出里面冰冷而又凶狠的态度。

    生冷的态度明明白白地告诉李苒,不要想这些没用的。

    分手,是不可能的。

    不结婚,那也是妄想。

    贺南方穿上衣服,扣紧最上面的纽扣,他背对着李苒,声音几乎没什么感情。

    “婚礼照旧。”

    李苒无奈,即使万分不想走到婚礼当众决裂那一步。

    可贺南方固执的像个石头,任何话都听不进去。

    李苒留下一句:“希望你不要后悔。”

    贺南方背对着她,一言不发,仿佛永远不会被打倒。

    ——

    婚礼依旧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婚纱、钻戒、甚至连礼服,贺家人都事无巨细地打电话过来问她

    李苒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躲在工作室一直不出现。

    李苒离开医院的当天,贺南方叫来孔樊东。

    病房里气压低的吓人,孔樊东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妙,往里面再走两步,看见了哭的眼睛通红的李艾。

    心里咯噔一下,登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李艾一直帮贺夫人管着贺家的人际往来,繁碎家事。

    因为处在贺南方不太关注的地方,加上她和贺母关系较好,这两年越发的胡作非为。

    孔樊东提醒她也不知收敛,结果今天终于爆雷。

    孔樊东一进来,李艾便用哭的通红的眼求助地看了他一眼。

    贺南方坐在病床上,苍白的脸色混上疾厉的神色,让人心惊胆战。

    “老板。”

    贺南方目光盯着他,摄人的压迫:“我出差时,贺夫人,管家,还有李艾对李苒怎样?”

    要说这贺家,最忠心耿耿地就是孔樊东,所以他说的话贺南方一般不会怀疑。

    李艾绞着手指,不安地看着他,脸上写满哀求。

    孔樊东别开眼,表情不为所动,他实话实话:“不太好。”

    李艾急了:“老板,我没有。”她是今天才知道怕了,很多年前开始她就选了贺母的阵营,为了讨好贺母,明里暗里确实对李苒不怎么样。

    贺南方点点头,毫不犹豫道:“婚礼后,你跟贺夫人同回台州。”

    晴天霹雳似的当头一棒,李艾当即懵了。

    她干了十年,才混到贺南方特助的位置,结果因为李苒告两句话,她瞬间回到十年前。

    李艾脸色惨白,知道贺南方是彻底放弃她了。

    ——

    贺家里的腥风血雨,李苒毫不知情,那次争吵过后,贺南方又恢复前段时间的状态。

    查岗电话,两三个小时一次。

    李苒恨不得顺着电话爬过去,把他手机摔了。

    这天晚上刚下班,贺南方的电话比闹铃还准时,李苒慢悠悠地接起。

    “没空。”

    “加班。”

    “点外卖。”

    三句话挂了电话,半小时后,办公室响起敲门声。

    贺南方站在门外,王稳推着餐车一脸笑容地看着她。

    李苒:“……”

    大晚上,也不知道他哪里搞来这么多吃的。

    李苒的办公室很小,堆放着各种杂物,贺南方一进来便皱眉,那嫌弃的表情,仿佛李苒住的是什么狗窝。

    她将桌上的画稿整理一番,回头就见贺南方一脸不客气地坐在她的床上。

    沙发是公共的,他嫌脏。

    椅子是塑料的,他嫌硌。

    然后非常不自重地坐到了李苒的床上。

    吃完饭,贺南方看到她放在一旁的画稿,顺手拿起来。

    “你画的?”

    李苒懒得搭理他,放在她桌上,当然是她画的。

    “嗯。”

    话音刚落,李苒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去外面打电话。

    贺南方围着她的办公桌饶了一圈,找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长翅膀的闹钟,奇形怪状又奄奄一息的仙人掌,还有一沓合同。

    他扫了一眼,看见鹅厂动漫标识。

    李苒画的《女相国》原本是鹅厂大投资的一个项目,不过最近动漫审核严格,而且市前景没那么好,谈好的投资人跑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鹅厂不得不暂缓项目,要改剧本。

    剧本一改,结果把李苒画的男二秦陌给删了。

    李苒找到鹅厂的动漫组负责人,结果被告知他们将赔付工作室违约金,以及送来一张解约函。

    而贺南方现在看到的——就是这张解约函。

    还有李苒画了几十幅的秦陌草图。

    李苒进来时,贺南方依旧正襟危坐在她的床上,老实的仿佛什么都没干过。

    李苒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婚礼过后,李艾会一起回台州。”

    李苒诧异,她转身:“为什么?”随后明白过来,“你都知道了?”

    贺南方没回应,他淡淡道:“你不用忍什么,即使我不知道,你也可以任意处置她。”

    李苒沉默。

    突然想起孔樊东的那句话,说她性格要强,却又爱的卑微。

    十八岁从小城第一次来N市,李苒处处小心,她试着融入过,但没有成功。她讨好贺家的每一个人,希望他们能喜欢她。

    她希望得到所有人的接纳,最后发现这根本不可能。

    人生而应该自重自爱,不可能因为别人的喜欢或者讨厌就放低自己,这是李苒很久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即使坐着没事,贺南方依旧没走。

    李苒不再理会她,专心地画图,秦陌的人设她还没来及跟编剧提修改意见,就接到了解约函,不过李苒也没有气馁。

    于晓晓建议她,既然漫画公司不喜欢这个角色,那她们就自己画。

    对此,李苒简直满腔热血,从未有过地付诸心血。

    贺南方临走时,敲了敲李苒的桌子。

    她抬起头来:“嗯?”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有事?”

    “跟我去趟许家。”

    李苒眯眯眼:“许明朗家?”

    “嗯。”

    李苒想了想,欣然同意:“好呀。”

    或许是她答应的太爽快,贺南方眼神略带探究。

    第30章

    贺家与许家交往的渊源颇深, 早年两家也算势均力敌。

    后来贺南方父亲逝世, 且贺老爷子年事已高, 也没了斗志,贺家便渐渐势落。直到贺南方成年掌管贺家,这几年才突飞猛进, 不仅财力盖过许家,家族企业的差距也越来越悬殊。

    第二天一早,贺南方来接李苒时,她刚从床上爬起来。

    咬牙切齿地将闹钟放在他眼前:“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 现在才七点。”

    贺南方将她手里的闹钟结果去,径直往里面走:“不早了!”

    李苒坐在床上醒困,贺南方坐在床边,低头看表, “再给你十分钟。”

    李苒:“……”

    许闻斌六十岁大寿,N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来了。

    抛开上面的那些禁令不谈, 这场生日宴聚集了政商两界的所有大佬, 即区别于一般的商业洽谈, 又隆重于普通的晚宴。

    然而,之所以能够吸引到N市如此多的大人物前来, 更重要的是贺、费两家同时聚首许家。

    说起贺南方,就不得不提起另一个男人——费烜。

    两人年纪相仿, 皆三十不到,却从成年开始便落座当家交椅,迄今正好有十年。

    李苒一早就被贺南方接走, 先是被美容院做了全套的保养和造型。

    幸她在里面睡得人事不省,贺南方就在一旁处理公务。

    等到化妆时,她才醒困,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结果冷不丁碰上贺南方在静静地看着她。

    李苒:“你盯着我做什么?”

    贺南方淡淡地移开视线,“没什么。”说完继续看他的文件。

    旁边的美容师笑道:“当然是太太漂亮,先生看呆了。”

    李苒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感觉有些陌生。恍惚意识到,自己已经两个月多月没来过美容院。

    毕竟离开贺家后,以她挣的钱并不能再支撑以往的消费。

    由俭入奢易,但由奢入俭似乎也没那么难。

    化妆师笑着说:“太太,最近换季皮肤敏感,脸颊上有些红血丝。您要经常过来保养。”

    李苒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临走时,王稳递过来两张卡,一张是绑定贺南方主卡的无限制额度的副卡,还有一张是刚才美容院的年卡。

    王稳言简意赅:“老板让我给你的。”

    明明就坐在她身边,却不自己递过来,反而要让助理王稳递过来。

    李苒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她接过卡,看向一旁的贺南方。

    两张卡捏在她修长的指尖:“什么意思你?”

    “谈不了爱情,就跟我谈买卖?”

    “买卖”这两个字一说出口,便见贺南方的眉头轻轻一皱:“胡说什么。”

    李苒见他装作听不懂,手里的卡交叉在一起:“还给你。”

    卡落在一旁,顺着真皮沙发,又滑落至车内。

    贺南方那张脸简直表情完美,但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却不太好:“你拿什么养活你自己?”

    李苒:“你不会认为离开了你,我第二天就会饿死吧?”

    贺南方看她的眼神显然就是这么个意思,“你那工作室一年能挣多少钱?”

    李苒:“不关你的事。”

    贺南方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如果经济独立就是你要的自由或者尊重的话,看看你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

    李苒转过头去,不再想搭理他,跟贺南方相比,大概她住的就是平民窟。

    贺南方见她不说话,绷着脸问:“你到底在跟我叫什么劲儿。”

    李苒心里平静地没有任何涟漪,一开始还有点被羞辱到的感觉,现在却很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贺南方,你真是永远都学不会尊重别人。”

    一阵沉默后,车缓缓停下。

    王稳将预定的礼服拿过来时,面带小心低看了眼李苒:“李,请问是回去试,还是去店里试?”

    她虽跟贺南方置气,倒也不会无故迁别人:“进店里。”

    拿过来的高定礼服一共三件,其中两件颜色颇为艳丽,李苒选了第三件。

    一条天鹅绒的宝蓝色鱼尾裙,上面是一字领的大摆,胸前是纯色,而后背和腰侧则点缀了满满的立体刺绣,以及华丽的镶钻钉珠,将这件礼服的价格抬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李苒换好衣服出来时,正好见贺南方在外面打领带。

    他依旧是一身黑色的西装,不过领带倒是宝蓝色的,像是跟李苒的礼服故意配着似的。

    不得不说,为她选礼服的设计师品味很好,这件礼服将李苒的身材衬托的完美无缺,蓝色的天鹅绒将皮肤映衬的无比白皙细腻。

    “打开。”

    贺南方递过来一个盒子,李苒瞥了一眼:“什么?”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是套伊丽莎白泰勒同款的宝石项链,也是她第一次提分手时,贺南方从英国出差回来送个她的礼物。

    “戴上。”

    其实李苒并没有义务去陪他演这场戏,戴上又能怎么样呢?

    将这副皮囊增添光彩,让她成为宴会上人人羡慕的贺太太?

    何必呢?

    贺南方:“不喜欢?”

    “王稳,换一套。”

    只见王稳像是变魔术似的,从身后又拿出了一套钻石项链。

    李苒:“……”

    贺南方:“不喜欢没关系,总能挑出一套你喜欢的。”

    李苒随便指着眼前:“就这个。”

    贺南方替她带上项链,李苒转身就打算走。

    “等等。”

    她转身,见贺南方站在她的身后,语气淡淡,从伸手拿出一枚戒指:“还有这个。”

    那是一枚跟钻石项链配套的戒指。

    被贺南方窝在手心里,摊开在他的掌心。

    戒指小小的一枚,钻石不算特别大,光泽柔和,在贺南方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

    “带上。”

    李苒没有伸手:“这个就不用了,容易引起别人误会。”

    别说引起别人误会了,恐怕贺南方生怕别人不购误会。

    十一点,到达许家会所。

    贺南方一下车,一直站在门口的许明朗便看见了,他走过来,径直带绕过李苒。

    “南哥,你终于来了!”

    贺南方牵着李苒,微微跟他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许明朗虽和贺南方同辈,但实际上他俩地位并不相等,贺南方已经在贺家当家十年,而许明朗现在还是许家的少爷。

    许闻斌一日不退,他这声少爷便一直都摘不掉。

    这种场合,以贺南方的身份,自然不是许明朗能接待的。

    贺南方牵着李苒一进来,许明月便看到了。

    当看到两人牵着的手,更是快要嫉妒疯了!

    “南哥哥,李苒姐姐你们回来了啦!”许明月迈着步子,满脸恬美地过来。

    “嗯。”贺南方应声,随后移开眼神。

    “你父亲呢?”

    许明月软声指了指楼上:“他们在楼上。”

    贺南方点头,正要揽着李苒上楼,一路紧牵着的手却被抽走。

    李苒:“你先上去,我和许明月说几句话。”

    贺南方看了她一眼,“谈完来找我。”

    贺南方一走,许明月就原形毕露,她虽生的娇俏可爱,骨子里却不是什么小白兔。

    之前李苒住在贺家时,许明月仗着贺母撑腰,对李苒各种冷嘲热讽,明里暗里地欺负她。

    李苒倒不是真怕她,就是觉得她比较可笑。

    许明月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眼神里颇为嫌弃:“今晚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就穿成这样?”

    “真是给南方哥哥丢脸。”

    李苒全身上下,就一根钻石项链值钱,甚至今天连耳饰都没有带。

    李苒内心被她激的丝毫不起波澜,她跟许明月认识多年,自是知道她排挤人的手段。

    大多数时候喜欢攀比,当众给人难堪。

    李苒笑笑,故意说道:“我穿的丢人不要紧,你穿的长脸就行呀。”

    许明月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裙,外面搭着一条白色狐狸毛坎肩,倒是显得文弱端庄。

    李苒却把视线定在许明月脖子上的翡翠项链上,看着十分眼熟。

    “当初也不知道谁信誓旦旦说,搬出去就绝对不会来的。”

    “真是够打脸的。”

    李苒如今心态不同以往,相比许明月恨不得立刻搬进来的难看吃相,李苒像是猫逗弄耗子似的:“纠正一下,是贺南方请我回来的。”

    许明月更是咬牙切齿:“你得意什么,回来又能怎么,总有一天你还是会搬出去!”

    李苒淡淡道:“就算我搬出去了,也轮不到你住进来。”

    许明月羡慕李苒,也嫉妒她。

    李苒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贺南方未婚妻的身份,她却要讨好巴结装乖来讨得贺母欢心,让贺母开心了才能允许她住进来。

    李苒见自己三两句话就把许明月气的七窍生烟,心里感叹,贺母这选儿媳妇的眼光并不怎么样。

    虽然她看不上自己,可这许明月也是个傻白甜。

    许明月一派淑女气质被她气的面目正变得红涨:“你给我等着。”

    李苒掠过她身旁,径直上楼。

    二楼一层,皆是会客室,中式家具,红木沙发,将这里装饰的价格不菲。

    贺南方上来时,有人将他引坐至许闻斌的左手边,李苒坐在他的旁边。

    果然,贺南方一落座,许闻斌便开始说话,无非是一些感谢的话,李苒在一旁听得有些头晕。

    后面便是简单地介绍,能在此刻坐上许家会所二楼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依次介绍至贺南方时,许明朗顿了一下,用了“女友”这个词。

    他这声女友说的十分轻挑,像是不入流,没什么分量可言。

    正要将此事盖过去,只听贺南方喝了口茶,不轻不重的声音:“是妻子。”

    说完淡淡地瞥了一眼许明朗:“下次不要错了。”

    李苒从楼上走了个过场后,便离开贺南方,独自下楼去。

    他们这些夫人太太们都有各自的圈子,李苒站在下面张望了一会儿,便被一位太太叫住。

    “你是在找贺夫人吗?”

    李苒摇头:“不是。”

    结果却被几位太太簇拥过去。

    贺夫人即将被送往台州这件事,在圈子里也小范围地传开了,不过大多数人都觉得是谣言,结果有些好事的人,便问起来:“贺夫人,听说你马上要回台州了?”

    贺夫人脸色立马变了,她这人极其好面子,且在N市的圈子里张扬了那么久,若是当众承认被送回台州,真是不亚于在众人面前抽她一耳光。

    “当然没有,怎么可能。”

    她否认的太着急,像是故意掩饰,又道:“南方前几日还送了我一根贵妃镯,”

    说完,露出手上的镯子。

    李苒垂着的眼神落到贺母手上的那只手镯上。

    帝王阳绿玻璃种贵妃镯——前年生日,贺南方送给她的礼物。

    此时应该存放在她的保险箱里。

    她才离开家几日,贺母就把她的保险箱占了。

    ——吃相真是难看。

    李苒未留情面,面带笑容问:“你动我保险柜了。”

    贺母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就遮住了自己手上的玉。

    “我怎么会动你东西呢?”脸色又青又白,十分好看。

    李苒:“是吗?”

    旁边坐着的几个人都是人精,眼尖的很。

    前面贺母刚夸过自己的镯子是贺南方从国外带回来,亲手挑给她的。

    结果现在却被李苒质问,众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激动。

    贺母掩盖住内心的慌张,她为了显摆这只镯子,特地穿了一件中袖的旗袍,这会儿根本遮不住。

    李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可能我看错了。”说着一只手抬起贺母的手臂,仿佛是自言自语,“不过你这只手镯,跟我保险箱里的很像。”

    说罢,又添了一句:“简直一模一样。”

    贺母脸上表情尴尬又隐忍,又实在不好发作。李苒一反常态地不再温顺,句句话尖锐,贺母心里更加厌恶几分。

    草草地应付了几句,就让李苒自己去玩。

    李苒出门后,径直打电话回家。

    文阿姨在电话里细声问她:“怎么了。”

    李苒:“文阿姨,你把我卧室的保险箱打开。”

    那些玉佩首饰需要定期保养,李苒一向是交给文阿姨。

    文阿姨应声,随即上楼。

    “看看我那套阳绿贵妃镯在不在?”

    文阿姨握着电话,又仔细瞧了瞧:“不在。”

    说完,又小声的添了一句:“好像……还少了其他东西。”文阿姨定期整理她的屋子,对这些东西比李苒本人还要清楚。

    “先生送你的那个镶满钻的手镯,叫什么……l……”文阿姨记不得叫什么牌子。

    李苒:“我知道了。”

    贺南方这些年经常出差,每次出差都会给她带礼物。

    有时是几千几万的小玩意儿,有时是几十万上百万的贵重礼物。

    总之这些年,她将贺南方送的礼物锁在保险箱里,没有在任何场合带过。

    原因无他,贺母喜欢勤俭持家的儿媳妇,而李苒为了讨她的欢心,把自己弄的相当朴素。

    打完电话后,她听文阿姨的描述,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冷笑。

    她箱子里的东西,居然少了一半。

    大件动了几件,那些十来万块钱的小件倒是被拿的一个不剩。

    丢失最贵的大概就是贺母手上那只贵妃镯。

    想起她刚才遇见许明月,见她脖子里带的那根项链十分眼熟。

    估计也是从这里拿的。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些东西名义上就是属于她的。

    只要有人不经过她的同意拿走,那就是偷。

    很快,李苒丢东西这件事传到了楼下。

    管家附在贺母耳边说这件事时,她皱眉,一脸厌恶的问:“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管家压低声音道:“李苒说……有人动了她的保险箱。”

    “她说,让你跟明月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

    “不然……”

    “偷”这个字眼像是一剂耳光打在贺母的脸上。

    眼神沉郁地看着楼上:“不然什么?”

    管家说:“不然她就报警。”

    贺母眉毛一立:“她哪样东西不是贺家买的,算是她的吗?”

    不安道:“这种时候要是她真的闹起来?”丢的可是贺家脸面的事情。

    贺母虽然放着狠话,倒也真怕李苒弄出什么动静来,顺便带上许明月,去找李苒。

    李苒并不怕闹,无论怎样是她占理,况且今天许明月脖子上还有手上带着的都是她的东西,算是人赃并获。

    她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等着贺母和许明月。

    两人怒气冲冲地过来时,李苒的目光从贺母的贵妃镯,又扫了到许明月的脖子里以及手上的满钻手镯。

    “你们动我保险箱了?”贺母不答,没有因为拿走李苒的东西而有一丝一毫的心虚。

    许明月下意识地摸到自己脖子里的项链。

    李苒离开那天,贺母过来开的保险箱。当时许明月也在贺家,打开箱子时贺母让她挑几件喜欢的。

    许明月虽是许家的闺女,但许家也没有那么多闲钱,几百几千万地供她奢侈,许明月欢天喜地地拿走了几件首饰。

    不多,李苒算了一下大概五六百万。

    盗窃罪的话,可以判个十年以上了。

    见她们不说话,李苒说:“怎么?敢偷不敢承认?”

    “偷”这个字太过刺耳,贺母出声呵道:“你怎么说话的,有没有教养!”

    李苒内心呵了一声,“论教养比不过您二位,偷戴别人东西,还敢明目张胆拿出来炫耀。”

    贺母脸上一阵青白,虽然拿李苒的东西有错在在先,但她并没有悔改之意。

    “贺家这么大下人这么多。或许是别人拿走了,你再好好找找。”

    李苒心想这二位可真是厉害,估计没有哪个小偷能比这更嚣张了。

    贺母笃定李苒不敢闹,而且相似的东西这么多,李苒怎么就能肯定她们带的就是她保险箱里的。

    李苒:“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闹大?”

    李苒一边说一边拨着报警电话:“试试?”

    许明月见她打电话,开始害怕起来。

    “你干什么?”

    “报警。”

    许明月年纪小,即使爱占小便宜,但一听说报警还是害怕起来,她离着李苒不算远,平时娇娇弱弱的样子。猛地朝李苒冲过来,撞掉了她手里的手机。

    “你不许报警。”

    李苒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磕到旁边的园艺架子上,架子上的花瓶落地,清脆响亮的声音,传遍整个许家会所。

    贺南方正在楼上的书房,跟许闻斌谈下半年的生意。

    贺南方问身后:“怎么回事?”

    王稳立刻起身:“我出去看看。”

    李苒被许明月撞的那一下,腰磕到桌角,痛的直不起来腰来。

    蜷着着,扶着桌边慢慢地蹲下来。

    贺母稳了稳心神,示意许明月把地上捡起手机,电话没来及打通。

    她无措地看着贺母:“怎……怎么办?”

    贺母心里又急又怕,看到地上碎了的花瓶,立刻道:“你也快躺下。”

    说完,许明月娇弱地晕了过去。

    贺母打开门,对着门外的人急声道:“快打120,明月晕倒了。”

    听到许明月晕倒,许明朗最先冲进来。

    他一向把许明月拿心头宝护着,这会儿急红眼:“怎么回事?”

    “谁干的!”

    贺母红着眼对许明朗道:“明朗……阿姨替李苒跟你道歉。”

    “李苒……她不是故意的。”说着她往旁边站了站,给许明朗和李苒之间让出一条路。

    李苒腰上的痛稍微好了些,扶旁边的园艺架子站起来。

    许明朗阴恻恻地盯着李苒,一字一句问:“你干的?”

    李苒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不是我。”

    只见下一秒,还站在一米之遥的许明朗,大步上前。

    正要抬手,被人拦住。

    王稳一下楼便看到这一幕,心吓得差点从胸口跳出来。

    幸好及时制止住了。

    “许先生,李是贺先生的未婚妻,请你尊重!”

    许明朗嗤笑一声:“呵,未婚妻?少拿鸡毛当令箭,要是没有贺老爷子,看贺家哪个还买你的账。”

    许明朗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离开了贺家,谁还能罩着你。”

    “我罩着她。”

    贺南方一脸怒意地站在不远处,身边一同陪着的还有许闻斌。

    他听许明朗说出这种话,脸色沉的吓人。。

    第31章

    这些年, 李苒在这个圈里着实引人议论。

    她刚成年就住进贺家, 住了八年却还是“未婚妻”的身份。

    说白了, 不把前面的“未婚”两个字去掉,旁人不会高看她一眼。

    而许明朗这些年嚣张惯了,在自家嚣张不够, 来贺家也是一贯恣意妄为。说起来可笑,这些年贺母待许明朗兄妹,甚至比李苒还要好。

    贺南方常年出差在外,贺母、许明朗姐妹, 还有贺家这一众里应外合,欺瞒下这些事,时间久了,分不清天高地厚, 居然在贺南方面前也敢这般嚣张。

    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议论纷纷。

    李苒扶着腰虚靠在一旁放盆栽的实木园艺架子上, 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若不是刚才她是主角, 恐怕此刻早已经拂袖走人。

    贺南方一直走在许闻斌的前面。

    看到李苒时,全然顾不得现在是什么场合, 极快的步伐,略显慌乱地走过去。

    见她扶着腰, 贺南方抬起手,打量上下,想要扶住她。

    “伤哪了?”

    李苒的后背被他拢住, 随后轻轻地实木架上离开。

    他边带她入怀,边轻声抚慰:“别怕,靠过来。”

    李苒一只手攀借他的手臂,稍稍抬了抬身子,到底没靠进他怀里。

    皱着眉头,十分不悦:“腰撞到了。”

    一听李苒受伤,众人的表情便是一副看好戏的。

    贺南方转身,朝向许明朗的位置,不轻不重地问了句:“你动的?”

    许明朗当即就说李苒血口喷人,根本没人动过她。

    振振有词:“你还撞到腰了?明明你先动手。”

    李苒扯了扯嘴角,哼出一声嗤笑:“你哪知眼睛看见我动手了?”

    许明朗继而寻求助手,“贺夫人说的。”

    贺母脸都吓白了,她万万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可谎话已经撒出去,当着这么多人面更是收不回来,她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贺南方眼神轻抬:“真的?”

    贺母低着头,这次不敢说话了。

    李苒:“不问前因后果,就认定我动手打许明月?”

    “怎么,欺负我是在你许家地盘吗。”

    她这话一说,围观的吃瓜群众更激动。

    在这里,李苒代表可不是她自己,而是整个贺家。话的意思,不就是说许家仗着在自己的地盘,欺负贺家。

    小辈间打打闹闹不要紧,可这顶帽子不能乱扣,许闻斌脸色一下变了。

    他年纪大,说话不急不徐,颇有些“公正”的意思:“李苒,你话可不能这么说。”

    “许家和贺家世代交好,恐怕今天是有什么误会,何来欺负这种话。”

    这种场合大家都看着,即使有再多不满,礼数都不能失。

    李苒点头:“许先生说的对。”

    “有误会不要紧,等警察来了,说清楚就行。”

    “警察”两个字,仿佛在在场的人头上突然吊着一把刀,没几个不心虚的。

    许闻斌儒雅地笑笑,避开话题:“楼下地方不宽阔,有什么话去楼上说吧。”

    李然并未理睬:“楼下有楼下的好处,刚才可能有客人看到我们争执了,方便的话能站出来说几句。”

    现在这种情况,真假对错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意义。

    这完全是在站队,是贺许两家脸面跟实力的较量,若是巴结贺家,自然会有人站出来说话。

    若是讨好许家,也会有人出来作证。

    果然,她这句话一说话,场上各种声音都有。

    无外乎“有人看见许明月推了李苒一把。”以及“李苒推了许明月一把这种事。”

    许闻斌完全不想将事情闹大,李苒这幅态度虽然看着不逼不争,但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猛。

    而且一旁贺南方,似乎并不打算制止,甚至有几分由着她的样总共。

    许闻斌皮笑肉不笑道:“那正好,互相都有错,彼此握手言和,正是不打不相识。”

    李苒心里冷笑,并不做声,显然并不想“握手言和”。

    许闻斌看向贺南方,脸上一贯是长辈般慈善的笑,他笃定贺南方会卖他这个面子。

    贺南方揽着李苒的腰,没应下:“谁对谁错,还是分清楚比较好。”

    这许家是六十岁寿诞,却莫名变成闹剧现场,许闻斌脸上的笑容挂不住,显然不是许家要在自己地盘上欺负许家。

    而是贺家来砸场子。

    “许先生。”

    许闻斌旁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男子,他一副长亭亭地立着,瞥眼看着场上各怀鬼胎的人,勾了勾嘴角,露出堪称完美的笑容,“你们大人才不问对错,我们年轻人……可是一定要分出个好人坏人的。”

    开口的人叫费烜,性格相比于贺南方更加喜怒无常,行事常常不按常理出牌。

    ——就譬如现在,他明明冷眼旁观的像个局外人,却偏偏又在最关键的场合开口。

    明明就是在这把火上,又添了一把柴。

    原先今天的六十寿诞,许家以贺、费两家都到场为荣,脸面增光。

    没想到关键时候,却成了引起爆炸的火星。

    许闻斌不得不把这件事给做个了断,哪怕是在他的寿宴上。

    ——

    二楼方才开会的地方,又坐满了人。

    这些又是费烜的一句话给召来的,他方才在楼下轻飘飘地说了句:“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许先生不如让我们这些外人来把持把持公正,怎样?”

    许闻斌一句话没说,但还是把二楼会议室开通出来。

    许家会所二楼气派如虹,光是书房那一整套小叶檀红实木的中式家具,便价值不菲。

    “明月醒了吗?”

    “还没。”

    许明月一开始是装晕,但现在可能是真的吓晕过去了。

    “贺夫人,你先说。”这些个当事人里,她年纪辈分最大,自然先说。

    贺母不安地攥紧手心,恨不得将手腕上的那只贵妃镯立刻拿下来。

    “李苒她……说明月偷了她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将自己摘了出去。

    “那你为什么会在现场。”

    贺夫人难以启齿:“还有我。”

    偷这个字她说不出口,便说:“她说我和明月拿了她的东西。”

    最先跳出来的是许明朗:“胡说,我妹妹想要什么许家买不起,需要……拿你的?”

    李苒靠着椅子,贺南方让王稳给她找了个垫子,护在腰上,不那么疼了。

    “这得问你们呀,许家条件这么好,许明月为什么要偷东西呢?”

    李苒这个“偷”实在像是一个臭鸡蛋砸在许家门楣又脏又臭。

    “你怀疑贺夫人与明月拿了你的东西,所以你们在楼下争执起来,你失手打伤了明月,是吗?”

    李苒心想许闻斌不愧是只老狐狸,她只说了一句话,他就将剩下的脏水往她身上泼。

    “我没有动她。”

    “事后我找贺夫人与许明月对峙这件事,在准备报警时,许明月冲过来撞上我的腰。”

    许明朗阴阳怪气:“如果你是受害者,难道我妹妹是自己躺在地上装的?”

    李苒一笑:“也不是不可能。”

    贺南方侧身:“把许明月叫起来。”

    说完才回头问:“许家不介意吧?”

    许家能介意什么?事到如今,再介意就成包庇了。

    许明朗:“南哥,我妹妹还没醒。”

    贺南方不是很在意:“放心,王稳有办法弄醒她。”

    几分钟,许明月进来会议室,她身上披着的软白色的坎肩已经不见,露出里面纱裙,配上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惹人怜爱。

    许闻斌问了她一些事,许明月一件都不承认,她哭的梨花带雨:“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李苒姐姐为什么要诬陷我。”

    被这一声“姐姐”李苒心里作呕。

    “再说,这两样东西又不是只有她李苒有钱买,我有了就是偷?”

    她脖子里的钻石项链还有手上的镯子都还在,尤其是这种奢侈品,一出门撞上几个一样的也正常。

    众人听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如果李苒没有证据的话,确实很像碰瓷。

    许明月只是一开始比较惊慌,见后来越说一瞬,演技也出来了。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苒姐姐,我一直……很喜欢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诬陷我。”

    许明朗像是电光火石想了什么似的:“是不是因为我打你了一巴掌,你故意报复我妹妹。”

    他这话一说,反应最大的是贺南方。

    平静的眼神逐渐锋利:“一巴掌?”

    “什么时候。”

    许明朗倒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儿,立刻翻起旧账:“李苒骂明月是……短命的。”

    许明月身体不好,动不动就晕倒,住医院更是家常便饭。

    大家一听李苒骂了许明月,得了这一巴掌似乎不怨。

    李苒:“要不要让大家听听,你是怎么骂我的呢?”

    这笔旧账,扯出的东西真是算不清,尤其是许明朗这么多年一直肆无忌惮,从未收敛。

    李苒:“你的那些话可比我说的恶心多了,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许明朗这种人,天生就觉得高人一等。他这种高傲跟贺南方还不一样。

    贺南方是习惯做上位者发号施令,而许明朗却是觉得自己骨子里,血液里,基因里都比李苒这种人高贵。

    所以旁人听着万分无礼的话,他竟然丝毫察觉不出。

    “骂你怎么了?你死缠烂打地住在贺家,有脸做,没脸让人说?”

    贺南方严重聚起怒意,声音丝毫不带感情:“我不在的时候要你照看李苒,不是叫你侮辱她。”

    许明朗像是誓死要揭穿李苒老底一眼:“南哥,你就是被这个女人蒙骗了。”

    “她趁着你不在,我不止一次看到她跟别的男人见面,拿着你的钱去给别的男人过生日买礼物。”

    “她这种女人,就是表里不一的贱人!”

    “够了!”

    贺南方手边的红木桌子被拍的震响起来,他猛地从座位上起来,生踹了许明朗一脚。

    力道大得,将被踹的人仰了个跟头。

    李苒静静地听着,“说够了吗?”

    众人目光看向她,刺着她的脊背,她的心脏,刺的千疮百孔。

    她虚晃着站起来,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说够了的话,就提醒你们一句。”

    “许明月的手上那根镯子,还有钻石项链上,都刻着我名字的缩写。”

    她轻轻地叹一口气:“剩下的,就移交给警察吧。”

    “警察……大概已经在路上了。”

    许闻斌站起来要开口,结果李苒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压根没给他谈的机会。

    他之所以想把这件事摁在许家解决,就是为防止闹到这一步,结果经过许明朗这番话,直接导致了最坏的后果。

    而且李苒所说的“刻字”,恐怕也是八九不离十。

    许明月没想到项链上还刻着字,立刻一把把项链拽了,扯了镯子:“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拿。”

    贺南方目光一直追随着李苒,暂时却不能走,他叫上王稳:“跟上她。”

    ——

    下面再说的事情,就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

    书房里,就剩下贺家与许家,许明朗和许明月一人一边跪着,贺夫人坐在椅子上。

    许明月一听说报警,加上李苒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把她那点胆子全都吓破了。

    这次倒是哭的真情实感:“爸爸,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许闻斌恨铁不成钢:“真是你拿的?”

    许明月将整件事说出来,当然也包括贺母那一部分,希望能够将功赎罪。

    还没等到承受怒火,彻彻底底哭晕了过去。

    许母心疼不已,在一旁抹着眼泪:“明月还小,可能一时迷了心窍,小孩子总会犯错。再说咱们许家什么买不起,至于做那种事情。”

    说完看向贺南方,一脸欲言又止的想要说情。

    许闻斌这张老脸根本搁不下,原本是高兴日子,结果被许明朗兄妹败得的兴致一点不剩。

    可该求的还得求,他看向一旁撑着手指,一言不发的贺南方。

    “南方。”

    “看在许家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明月她……”

    贺南方脑子里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许明朗。

    许明朗打了李苒一巴掌,所有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许明朗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错。贺母面色如轻,看不出来有爱护。许家不置一词,仿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偏偏只有贺南方一人,感到痛彻心扉。

    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可他的心里却像是迈不过去似的,更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他才发现,这么多年他给予给李苒的一切,根本毫无用处,甚至还给她带来了祸端。

    他送她名贵礼物,珠宝首饰,李苒从未带过,不然也不会丢了两个多月,直到今天撞见她才知道。

    他以未婚妻的名义,将她困在身边,可未婚妻这三个字除了给了李苒憧憬和甜头外,外人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他对李苒的不上心,导致了别人对她的轻视。

    贺南方想着这些,似乎隐隐明白了李苒的渴望。她渴望离开这里,渴望一个新的身份,渴望一段新的人生。

    一段没有他贺南方的生活。

    “许明朗。”他沉沉的声音,像是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许明朗看向他:“南哥。”

    “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他这话说的,实在听不出来有什么好来。

    许明朗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南哥?”

    贺南方闭了闭眼:“从今天开始,贺家与许家的所有合作全部终止。”

    这话一说,许闻斌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南方你……”

    “你怎么能……为这点小事。”

    终止两家合作,不亚于决裂了。

    尤其是这两年,许家的产业大多数都依附在贺家身上,几乎无法割裂。

    贺南方这句话,对贺家来说,不过是割掉大腿上的一块肉,而对于许家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许明朗也慌了,他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他以为至多挨点罚,像以往一样,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

    “南哥,你怎么能为了个女人,跟许家……”

    “她不是一个女人,她是我贺南方的妻子。”

    许明朗不明白,他这类人当然不明白,自出生便顶着巨大的光环,从未跟像李苒这般人接触过,因为从心底里瞧不起。

    他为贺南方要娶李苒感到不值,认为他们俩无论都不般配。

    可这世上许多事情,并不是“般配”二字能说得清楚。

    只要他贺南方认定,那无论是谁,都般配。

    许闻斌当即踹了许明朗一脚:“让你胡言乱语!”

    许明朗再傻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南哥,我去给李苒道歉行不行?”

    “只要是你认定的人,我以后也会尊重。”

    贺南方定定地看着他:“明朗,你还是没有明白。你我从小一起作伴长大,我当初将李苒交给你照看,是对你信任。”

    “做生意也一样,两家始于信任,如今……终于你的任性。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许明朗正是因为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才不明白贺南方今天为何会因为一个李苒,断绝两家的关系。

    许闻斌还在最后挣扎:“南方,我们可以补救。”

    贺南方从位置上站起来,“有些事可以补,但有些事不行。”

    “许明月就交给警察吧。”

    “身体不好还可医治,但心坏了……你们就别插手了。”

    贺南方走后,许家的宾客散了一大半。

    今天这一闹,再加上贺南方一走,谁还敢留。

    留下的,可就跟许家说不清关系了。

    贺南方上车时,停在一旁的劳斯莱斯放下车窗,费烜挑着一双眼睛,似乎不掩饰对贺南方的嘲笑。

    “啧啧啧,真够蠢的你!”

    贺南方冷着张人鬼莫的近脸,懒得理他:“开车。”

    ——

    开到半路,李苒才发现路不对。

    “这不是去工作室的路。”

    王稳看了眼后视镜:“先生说,将你带到乐山。”

    乐山别墅在城郊,李苒并不常去,路途远上班很不方便。

    “去乐山别墅做什么?”

    “先生让我带你过去,其余不知道。”

    王稳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李苒,先生他……”

    “什么?”

    “他……他怕你不喜欢回贺家,住在外面又吃苦,所以才让我接你去乐山别墅。”

    李苒面无表情:“知道了。”

    王稳欲言又止:“先生他其实……很在意你的感受。”

    李苒扶着额头,觉得这贺家人一个两个的什么毛病:“开车要是用不到嘴,就闭上!”

    王稳闭嘴,安静如鸡。

    第32章 (重看)

    贺南方走后, 警察很快过来。

    除了许明月, 一同被带走调查的还有贺母。

    这也是许家不敢徇私半分权力的原因, 连贺夫人都被不留余地地带走调查,区区许明月又算得了什么。

    许明朗颓立在许家会所门口,表情从贺南方走时的难过痛彻, 渐渐变成对李苒的恨意。

    他这种人,朝朝都是春风得意,从未经历过今日这般屈辱和难堪。造成现在局面……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当然也不会在将许家碾压起不来身的强者身上找原因。

    自然而然地将这一切推给他半分看不上,最后却偏偏改变了许家命运的的李苒。

    许夫人陪着警察在许明月的卧室搜集证据, 她从李苒的保险箱拿了十来件首饰。其中最贵的是一套红宝,许夫人只看了一眼,毫不掩饰眼中惊讶。

    饶是她嫁进许家这么多年,名贵珠宝, 珍贵首饰也算见过不少。也对眼前这套红宝移不开眼,她看了眼在一旁哭红了女儿, 叹了口气。

    “不该你的东西, 你偏要争。”

    许明月不说话, 她失神地看着那套红宝。没有人能理解她第一次看到这套宝石时,心里的感情。

    羡慕, 喜欢、嫉妒都形容不下。

    最后通通化成不甘,凭什么她李苒能拥有的, 自己就不能拥有。论家世,出身,样貌她哪样比不上李苒, 如果没有她……

    以许家跟贺家的世代交好,这些东西明明都因该是她的。

    想到这些,再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许明月痛哭命运捉弄,却没有半分悔改。

    她倒在许母的怀里:“妈,我哪里比不上她,凭什么!”

    “凭什么一切都是她李苒的!”

    许母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发,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比”就能分出高下。

    即使低若尘土,在有些人眼中,也是金砂。

    即使高若仙云,在有些人眼中,不过空气。

    人万万不得认命,但有些时候,认命了才能说服自己。

    许夫人将那套红宝从抽屉里拿出来,突然想起李苒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鬼使神差地,她翻着一枚宝石戒指,仔仔细细地瞧,却什么都看不见。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瞧出来,她才惊吓的一身冷汗。

    回味过来后……才明白,她根本不需要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相信她。

    自始自终,只要让贺南方一人信任就行。

    等许明月被带走后,她仿佛有进气儿没出的气儿。

    倒在许闻斌的怀里喃喃道:“闻斌……上面根本就没有刻字。”

    许闻斌的反应一点也不亚于她,踉跄两步后,堪堪稳住身子。

    “这就是……命吧!”

    ——

    下午,李苒回到乐山别墅。

    她扶着腰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抛开她被许明月撞的那一下生出的痛意外。

    现在她的腰又涨又酸,有点像生理期的预兆。

    拿过放在旁边的包,翻止疼药。看到里面空荡荡,这才想起这只包是今天在店里新拿的,根本没来及装她平日里用的东西。

    疼痛让她皱紧眉头,不舒服地趴着,意识渐渐昏沉,睡了过去。

    直到腰上有片凉飕飕的冷意,她倏然转醒要坐起来,却被一只大手摁在腰上。

    “是我,别动。”

    她是趴着睡,低沉悦耳的男声响在她的身后,下意识地就想转过身去,却被腰上痛意钉在原地。

    嘶——她没忍住。

    “很疼?”

    “嗯。”她闷在枕头里,不太高兴。

    “去医院。”

    李苒腰上的毛病由来已久,尤其是生理期的时候,夜里摸着腰腹,常能感受到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凉意。

    微微转头露出埋在枕头里的小半张脸,被发丝遮盖住,也尤见苍白。

    “给我止疼药。”

    止疼药?

    贺南方从未吃过,所以也没直接拿到李苒吃,似乎比较慎重:“能吃?”

    李苒点头,“给我。”

    贺南方出去一趟,回来时手里拿着药,还有一杯水。

    李苒被他从床上单手抱至怀里,一只手环绕过她的下巴,之后停留在嘴边。

    指腹触碰着她的唇瓣:“药。”

    李苒张口,很快,一杯温水递过来。

    “约了医生,过会儿去一趟。”

    “还有,止疼药不能多吃。”

    李苒疼的抽气,最烦别人对她说不能吃止痛药,会有抗药性这种话。

    她眯着眼:“药生产出来,不是给人吃的?”

    贺南方看李苒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倒也比以往耐心些:“是药三分毒。”

    李苒不在乎:“我宁愿毒死,也不愿疼死。”

    男人是不是都站着说话不腰疼?

    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后,将头埋在被子里懒得理他,她实在是厌烦极了。

    今天这场闹剧,虽然结局是出口恶气,但心底那股不快丝毫没有减少,甚至更甚。

    说到底,她还是想离开这个地方,远远地离开。

    ——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窗外天色渐黑。

    她睁眼,适应室内的光线后,摸向腰,似乎比刚才好许多。

    空荡的卧室只剩下她一人,光脚跑出去,遇上了正上楼来的贺南方。

    他早已换了一身居家服,浅灰色的,衬得他肤色很白,眼眸很浅。

    走近后,李苒才发现他手上端着是什么,一盏浅茶色的铜拢,上面放着几个小小的盒子。

    好像还冒着烟。

    这不是文阿姨的卧房里常用的那套……艾灸。

    贺南方见她醒来,路过时上下打量李苒,仿佛对她能够从床上爬起来感到意外。

    “能动?”

    李苒不知他唱哪出戏,挑眉呛道:“腰疼而已,又不是瘫了。”

    不过在贺南方眼里,方才她疼得缩成那么一小团的样子,并不比瘫了好多少。

    “进来。”

    他端着物件进去,李苒好奇他拿那个干什么。

    回到卧室,贺南方坐在沙发上,将点燃的艾条放进铜拢里,动作虽不是行云流水,但也十分熟练。

    她歪着头看他动作,表情略带神奇的意思:“你怎么会用这个?”

    这套东西是文阿姨用来养生用的,她是广州人,十分喜欢研究这个。

    不过这套东西到了贺南方手里,李苒心头跳了跳,莫名像是种生化武器,有种骇人的感觉。

    而贺南方下一步的动作更加骇人,他朝李苒看过来,嘴唇动了动:“脱了。”

    李苒不仅没脱,甚至还下意识地将衣服紧了紧。

    “你要给我艾灸?”

    贺南方显然很不喜欢别人质疑他:“不行?”

    李苒见过贺南方干过很多事,唯独第一次见他干这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不行!”

    对于李苒的这这种不信任,贺南方显然很不高兴,他垂落的眼神盯着李苒的腰。

    “你别打我腰的注意。”

    “坚决不许你碰!”

    贺南方见李苒怕成这样,似乎不能理解,低头看了会儿,最后再李苒严厉的拒绝下,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出去。

    李苒松了口气。

    没几分钟,文阿姨上楼来。就她一个人,李苒让她进来。

    文阿姨一进屋,便看到榻上放着的铜拢:“先生没帮你?”

    李苒不屑:“他会什么,你帮我一下。”

    文阿姨笑着拿起旁边的物件说:“先生很会,他在我那里学了一个下午。”

    李苒脸上的表情逐渐变淡,若有所思问:“他在你那里学怎么艾灸?”

    文阿姨手法熟练地装好艾条:“是啊,先生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

    “不过手上还是烫伤几处。”

    李苒淡淡地哦了一声。

    文阿姨没再多花,只是认认真真地替她在腰上艾灸。

    晚上吃饭时,李苒瞥见贺南方的手指,上面缠了几块创可贴,他五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是天生拉小提琴的手。

    如今裹着几块创可贴,有种王子穿贫民衣服的感觉,格格不入。

    她的视线停留的时间过久,贺南方注意到后,放下手中的筷子,用另一只手拿起勺子喝汤。

    李苒以前并没有发现贺南方的傲娇属性,他这个人一向直来直往,喜欢便要,不喜欢就抛弃。

    唯独对李苒例外。

    她一直觉得贺南方不是很喜欢她,并不上心,但她最近发现这个男人暗戳戳的另一面。

    但是这种暗戳戳有把握的十分有张有度。

    就像现在这样,李苒不仅知道他为她学了一下午的艾灸,更知道他还为此受了伤。

    她喝了口汤,心里无动于衷,苦肉计第一次有效,第二次可就没效果了。

    吃完饭,李苒将楼上的东西拿下来,却见贺南方也在门口。

    两人互相看一眼,都看到了对方手里的行李。

    李苒:“你出去?”

    贺南方嗯了一声:“明天一早有个会,今晚住在公司。”

    李苒没说话,她静静地等着贺南方下面的话。

    “你要走?”

    李苒:“嗯。”

    贺南方似乎并不太执着于要让李苒跟自己同住,他一副不在意的口吻:“我不住,你住吧。”

    李苒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她发现贺南方最近应该是认识了一个了不起的师傅。

    先是之前的“苦肉计,再是现在”“忍气吞声”,最后再来一个“小不忍则乱大谋”。

    再无理取闹,似乎都变成她的不是。

    李苒端着一副笑意,连拆穿都不想拆穿:“说罢,谁教你的这些?”

    贺南方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李苒说的是什么,说心里不疼是假的。

    但贺南方还是很面无表情,他从意识到原来在李苒心里,对她好,会是他的把戏。

    如果这真的是把戏的话,他也不介意演一辈子。

    他的失态只是片刻的,但很快又恢复一贯的冷意:“我不懂你说什么。”

    李苒见他装傻,心里觉得没意思,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她上前一步,攥上贺南方的手掌,然后竖在他的面前:“不懂我说什么,这个呢?”

    贺南方平静地将手拿回,丝毫没有对李苒的话有什么心虚:“不小心伤到了。”

    李苒:“你怎么不直接说是学艾灸时候伤到的?”

    贺南方并不理会李苒的挑衅,他将手插进口袋,“你别多想,跟你没关系。”

    李苒:“贺南方,你何必这副惺惺姿态,嗯?”

    “不嫌晚?”

    贺南方简明地问“哪种姿态?”

    说完他扯动嘴角:“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假的,你眼里看不到一点真的东西?”

    李苒倏然跟着笑了:“你想要真的东西?”

    “贺南方,你何必自欺欺人,你要的真东西我哪天没给你,只要你想要我可以每天跟你说一百遍。”

    “我不爱……”

    贺南方低头,抬高她的下班,恶狠狠地吻上她。

    他的表情过于凶狠,以至于李苒觉得他要把自己撕扯咽进肚子里。

    李苒一阵恶心,猛地推开他:“贺南方!”

    “你有本事一辈子活在自欺欺人里。”

    贺南方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正。

    李苒的本事真大,她总能轻而易举地激怒他,她知道他最在乎什么,也知道他最痛恨什么,并毫不留情地在上面踩踏。

    就像踩着一堆融化成泥水的雪,越踩越脏,越踩越厌恶。

    她别开脸,贺南方毫不在意地低笑一声,他凑在她的耳旁,跟她的动脉只隔着一层皮肉的距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苒。”

    “你恨也好,爱也罢,我都不在乎了。”

    李苒万万没想到贺南方心里会怎么想,哪怕是恨,也要跟她一起纠缠下去。

    她丝毫不怀疑他说的话,就像当初他说过,不管她跑到哪里,他都会找到他一样。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婚礼那天,我都会陪着你。”

    说“陪着”,不如说是“看着”。

    李苒对他的霸道见怪不怪,:“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贺南方:“结束?”

    他颇有些不理解李苒为何这么说,他刚刚扫清他跟李苒之间的障碍,刚弄明白李苒排斥贺家的原因。

    在贺南方心里,他们马上要订婚,年底会结婚,属于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而李苒这个时候提结束两个字,相当于在贺南方的美好畅想上,毫不留情地强画上一个句号。

    贺南方一直都期待着,李苒会对他们的婚礼做出一些回应。

    就像她以前说给他听得那些,她可以策划一个梦幻般,让人永生难忘的婚礼。

    可真正到了这一天,却只有贺南方一个人在战斗,

    就好像在等一场不问归途,不惜代价的战争,贺南方已经做好最充足的准备,而李苒突然临阵脱逃。

    李苒愣住,有点看不懂他执着的东西。

    比起以前,她现在越来越看不懂他。

    贺南方很快离开乐山别墅,家里的唯一一辆车被他开走了,李苒只好宿在乐山,打算明早再回工作室。

    第二天一早,李苒回到工作室。

    于晓晓已经在她办公室候着,见李苒进来,仿佛见到一个活体八卦似的。

    许明月被警察带走的事情虽没传到李苒这里,但是在这个圈子里已经传遍了。

    于晓晓兴奋又八卦的声音:“我听说许明月偷了你的东西被警察带走了,什么东西呀,闹到警察局?”

    李苒:“嗯?”她回来后,也没有过问贺南方是怎么处理许家的。

    所以咋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惊讶。

    李苒就把保险柜里记得几样东西报给她听,末了还加一句:“也没什么贵重东西。”

    于晓晓彻底沉默了,半晌才说:“我好酸呀!”

    “我长这么大都没带过这么好的东西。”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有钱呢?”

    “你说你这么有钱,你还画什么画,你干什么不成呀!”

    说完又添了一句:“贺南方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对你还挺大方的。”

    李苒笑:姑奶奶,你醒醒吧!那哪是我的东西,最多算贺南方放在我那里保管。”

    “我自从打定主意跟他分手,那些东西我就再也没碰过。”

    于晓晓一副亏大了的表情:“你是不是傻呀!”

    “就算捐给贫困山区,也比留在贺家便宜他们要好。”

    “他一共送给了多少东西给你,丢了这么多东西,你时隔两个月才发现。”

    于晓晓拿出计算器,“你跟我说说,你那保险柜里有多少钱,我来算算可以建起多少希望小学。”

    李苒还真没算个价钱,于是报了几个价格不菲地,算了一半,于晓晓把计算器摔了。

    “富婆再见!”

    ——

    一直到傍晚,李苒准备下班了,于晓晓突然拿着电脑冲进来。

    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到李苒的桌前,上气不接下去:“苒苒你快看。”

    李苒看着电脑上的漫画,翻了两张,发现愈发熟悉:“秦陌怎么会?”

    于晓晓这才想起自己先斩后奏的事情,半是心虚,半是得意:“我看你那稿子画的产不多,就给你整理了一下,发出去了。”

    于晓晓是用李苒注册的网名发表的,而不是工作室的名义。

    李苒被她这行动力给惊呆了,她还觉得角色需要润色,结果她已经发表了。

    紧张地问:“怎么样?”

    于晓晓指着旁边一栏数据说,“看这,这是点击。”

    李苒看了眼日点击,三万多。

    这么高?

    于晓晓:“今天突然点击增加了很多,收藏量也是。”

    “等咱们的作品上架了,有订阅有知名度,就改编成动漫,咱们公司自己做!”

    李苒看着一旁的数据,心里高兴又有疑惑:“真的有这么多人看吗?”

    于晓晓:“那还有假?这可是国内最大的漫画连载APP,一天三万人看太正常了!”

    李苒翻开评论区,见读者的评论都很真实,这才打消疑虑,真正高兴起来。

    第33章

    离订婚礼还有一周不到, 李苒在工作室忙的像条加班狗。贺南方依旧也很忙, 在外面天南地北地飞。

    以秦陌为主角的漫画《上邪》正在连载, 由于画风精美,人物性格饱满,一发表便引起了古风圈粉丝的关注。

    李苒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每天刷着《上邪》下面的留言,没日没夜地画,恨不得一下就把下面的故事全画出来。

    若不是手机上那个一日又一日逼近的数字提醒,她都快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订婚礼。

    虽然表面上装作不在意这件事, 但总在某一刻,总会不经意地敲打着她的神经。

    订婚前两天,老爷子的从南山疗养院回来。

    那天下着雨,天外的云又灰又脏, 像是污水里冻结出来的冰块,被放在天上, 一边融化, 一边下雨。

    外面雨水滴滴拉拉, 贺南方的车停靠在楼下。

    王稳上来敲她办公室门,李苒头也不抬:“有事?”

    王稳眼镜之下, 一派平静:“老爷子回来了。”

    李苒慢慢抬头,眼神透着一丝从重重迷雾中夺路而出的清醒, 她不自觉地勾了下嘴角。

    这么久的游戏,终于到了她的主场了。

    “我去接?”

    “是的。”

    外满下着大雨,雨滴溅上未来得及排走的积水时, 落出朵朵雨花。

    李苒下楼时看着门口的花店,突然想到什么,随即打着花伞冲进了雨里。

    贺南方坐在车上,隔着一层玻璃窗,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直到李苒离开的那一刹那,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从车里出来。

    走近后,见李苒从花店抱出一束花。

    白色的康乃馨,周身点缀着蓝色满天星,是一束礼物。

    贺南方松了口气,他大步走向前,待走到雨里碰面时,伸手拦住李苒的肩膀,她的小伞挡不住什么风雨,大伞轻轻一罩便将她完全盖住。

    风很大,男人握着黑色的伞骨,纹丝不动。

    走到车内时,李苒将手上的花放在一旁,拎了拎被雨水打湿的衬衫,眼神瞥见贺南方肩膀上的水。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被雨打湿的肩膀像墨水一样,很深很深。

    她移开眼,“你肩膀湿了。”

    前排王稳立刻递过来毛巾:“先生。”

    贺南方:“给她。”

    方才雨虽然大,但伞都在李苒这边,她并未淋湿。

    贺南方拿着毛巾拢上她的发时,李苒下意识地躲了躲,男人的手上的毛巾落在半空,形成一个不尴不尬的姿势。

    伸手接过,露出很浅的笑:“谢谢。”

    贺南方沉默了一会儿问:“心情不错?”

    李苒今天心情确实不错,毕竟唯一能治得住贺南方的人回来了。

    她朝贺南方看了一眼,点头:“嗯。”

    擦完的毛巾递给贺南方,他胡乱地在肩膀上擦了几下,便扔到一旁。

    不知道是不是李苒的错觉,看到自己这么高兴,他似乎很不开心。

    老爷子住在贺家别墅,一进门便看到医疗团队在搬仪器。

    老爷子今年八十多,心肺功能不太好,还有哮喘,加上N市的空气环境并不适宜他居住,所以跟来了一整个医疗团队。

    他坐了一整天的车,精神很不好,勉勉强强坐了一会儿。

    李苒他们来的时候,他刚刚睡下。

    李苒去楼上收拾东西,打算等老爷子醒过来,就跟他说清楚不想订婚这件事,再然后她就可以拿着东西彻底离开贺家。

    贺南方本是不需要察言观色的性格,不过最近他特别喜欢探究李苒脸上的表情

    尤其生动,譬如说现在,她身后扑棱着的翅膀,雀跃又高兴。

    让贺南方不禁想要轻轻地碰上,然后折断。

    李苒自顾高兴地上楼,完全没发觉贺南方眼底压抑的东西。

    她留在贺家楼上卧室的东西很多,重点跳了几样带走,剩下都留在原地,随便贺家处置。

    打开柜子拿衣服时,瞥见放在一旁的保险箱。

    她眼神定了两秒后,将保险箱打开。

    这些年,如果非找出什么东西,证明贺南方是爱她的,那么就是这箱子里的东西了。

    八年,贺南方每次出差就一定会带礼物给她,其中最贵重的应该是他上次出差带回来的红宝项链,现在被警方当做证物被封存。

    其余还有些小东西。

    贺南方这个人,对李苒向来大方,他似乎一直都不太在乎钱财。

    反过来讲,也证明在他心里,钱可以摆平任何事情。但这么多年,贺南方始终都不曾知道,李苒并不看重这些。

    她将保险箱里的东西清点一番,搬着重重的保险箱,去敲贺南方的门。

    他在书房开视频会,李苒进来时,正听对面有人用英文汇报工作。

    她小心不弄出声音,然后将保险箱放在他的书房,比划了一个留下的动作后,便准备出去。

    哪知刚碰上门把,还没打开门,便听身后传来声音:“站住。”

    “放着的是什么?”

    李苒:“那是你送给我的首饰,我整理了一下,除了被许明月拿走的其余都在这里。”

    似乎感受到了贺南方情绪的涌动,她用一种息事宁人的语气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花钱买的,放我那算暂管,现在正好还给你。”

    “咱们也算两清了。”

    贺南方咬着字眼问:“两清?”

    李苒心里的底气起码比之前要足,现在老爷子在贺家,无异于是在贺南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上上了枷锁。

    见他语气不善,她搞不懂贺南方这般纠缠还有什么意义:“你要是不想两清也行,只要你算的出来我还欠你什么,剩下的半辈子,我还你就行。”

    李苒说的是还欠他钱什么的,下面几十年她可以慢慢还。

    但贺南方说的却不是钱,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喃喃:“你确实要用下半辈子还。”

    李苒并不想说太多,他俩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说好散就能好散的。

    但凡贺南方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她也不会想留到婚礼那天跟他决裂。

    她还是耐住性子问他:“我对你真的没感情了,这么多天你也看见了。”

    “我们两甚至连陌生人都比不上,遇在一起便是争吵,最后不欢而散。”说到这个,李苒声音放低,她心里是真的不舒服,语气也变得很轻:“贺南方,我真不想我们变成这样”

    “你非要把我们之间的感情折磨的一点都不剩,才肯放手嘛?”

    李苒这话实在是狠,她将贺南方牵绊住她,跟她结婚当成是一种折磨。

    这种话无异于拿着刀子,往贺南方的心口扎。

    她看着贺南方愈来愈冷峻的脸,心里无动于衷:“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这四个字将贺南方脸上的表情割据得十分扭曲,他回想自己做出的这些努力,现在看都是一场痴心妄想。

    在贺家里面,他一个个地收拾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帮她在贺家重新树立地位。

    在外面,他带她出去,向别人介绍她是他的妻子,为了李苒甚至不惜跟结交多年的许家分道扬镳。

    但这么多,只换来李苒的“好聚好散”

    不谈以前怎样,这次,他是真的想要留住她。

    “我们不会好聚好散的。”

    贺南方站起来,他一步步地跨过来:“我们只会——生来同床,死来同穴。”

    “明白吗?”

    李苒心里苦笑,一点都不意外贺南方会讲出这种话。

    说到底还是她不好,这个人当初是她违背李昌明的意思,亲自选的。

    而现在,报应来了。

    她想走都走不掉。

    李苒叹了口气,她声音垂得很低,仿佛是从疲惫的灵魂里,发出的一声叹息。

    “我们能不能在一起,不是你能说的算的。”

    “爷爷不会由着你胡来的。”

    贺南方似乎一点都不怕李苒的这句话,甚至在她提到要拉老爷子做靠山时,甚至还轻笑了一声。

    “这就是你今天一直这么高兴的原因?”

    “爷爷回来了,你就觉得能走了。”

    李苒不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贺南方一边笑,一边微微弯腰。

    那张英俊无比的脸凑到李苒的面前,脸上的笑显得迷人又邪恶:“李苒,我六岁开始就没怕过我爷爷。”

    “你当我二十八岁,还会怕?”

    李苒尽量掩饰心里的慌张,她安慰自己,这还不是最坏的结局。

    两人正在僵持着,管家在外面敲门,轻声:“老爷子醒了。”

    李苒看向门外,眼中涌现出希望,她用力推开贺南方,摔门出去。

    老爷子原先住的卧室在一楼,他去南山疗养院后,房间一直空置着,这次回来还是住在原先的房间。

    李苒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整理好心情,尽量不那么狼狈。

    “爷爷!”

    她笑着推开门,老爷子正坐在椅子,养着他那紫砂壶。

    贺南方只喝咖啡不喝茶,老爷子的紫砂壶放在家里,都快落灰了。

    “苒苒。”

    老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她招手:“过来。”

    李苒将怀里的花给旁边的护工,然后端着一个矮凳,乖巧地坐过来。

    说来命运也是奇怪,贺南方只有母亲没有父亲。而李苒只有父亲,没有母亲。

    两人却又都有一个十分疼爱他们的爷爷。

    她嘴甜地叫了几声爷爷后,老爷子笑的胸膛直震。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老爷子看向门外:“南方呢?”

    李苒表情尽量自然些:“不知道,开会呢吧。”

    老爷子洞察人心,怎能不发现他们之间的端倪:“吵架了?”

    李苒点点头。

    老爷子:“贺南方那小子,从小被我惯坏了,脾气太大。”

    “他要是惹你不开心,你跟爷爷说,替你揍他。”

    说着,老爷子攥紧拳头,做出一副要揍人的姿势。

    李苒见他精神还不错,张了张口:“爷爷。”

    老爷子慈爱地摸着她的头发,人逢喜事精神爽,连眼角的细纹都变得飞舞起来。

    “我……我不想跟贺南方订婚。”

    老爷子的嘴角的笑意没变,他不动声色地问:“是不是没考虑好?”

    “也不要紧,你们俩不算大,迟些结婚也不妨。”

    “不是的爷爷。”她出声打断。

    “我是说,我不想嫁给贺南方。”

    老爷子脸上虽然没了笑意,但语气倒是很轻快:“告诉爷爷,为什么?”

    不因为别的,但从老爷子温和的语气里,李苒就获得了无限的勇气。

    “爷爷,我不喜欢他了。”

    老爷子听完这话,稍有诧异。

    以前李苒多爱自己这个孙子,老爷子是看在眼里,不然也不会放心地让他们俩住在一起培养感情。

    而且李苒性格慢热,最重感情。说喜欢,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老爷子立刻就发现不对劲儿,他深究便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告诉爷爷,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李苒瞬间眼泪滑落下来,她额头抵在老爷子的膝盖上,泣不成声。

    “不哭,有事情爷爷给你做主。”

    李苒真的很伤心,老爷子听完她第一句话便断定李苒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贺南方至今却还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走不下去。

    李苒平静下之后,将老爷子走后贺母在贺家是怎样待她,管家、李艾还有一众下人是怎样阳奉阴违。

    贺南方常年在外出差,怎样对她漠不关心。最重要的是,贺南方霸道无理的性格,压根没办法跟他好好沟通。

    最后她才道:“爷爷,贺南方他并不是喜欢我。”

    “他只是习惯我了,习惯我对他好,习惯我不求回报的付出。”

    “但是,我心里好难过呀……爷爷我现在后悔喜欢他了。”

    “我不想见他,他就将我抓回来,还逼着我坐船。”

    说道这里,老爷子再也忍不住了。

    “去叫贺南方来!”

    一般老爷子都叫他“南方”,只有极少数的时候,会连名带姓叫他。

    见老爷子正在气头上,李苒又狠逼出几滴眼泪:“爷爷,你不要生气。”

    “当心身体。”

    旁边的护工立刻拿了药丸过来,劝慰:“您不能生气。”

    李苒给他顺气:“爷爷,你好好跟他说,不要生气。”

    老爷子一听,立刻道:“去拿根棍子来,越粗越好!”

    管家还有种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动。

    老爷子脸一板:“怎么,我现在命令不动你们是不是?”

    管家:“不是,老爷子,咱们家里没有棍子。”

    李苒在旁边小心提醒:“爷爷,家里有高尔夫球杆,上次贺南方就用那个打碎了我的花。”

    老爷子挥手:“还敢打碎你的花?”

    “就拿那个过来!”

    管家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李苒:“孟忠,你是不是找不到高尔夫杆?”

    管家;“能。”

    很快,贺南方跟高尔夫杆,一前一后进来了。

    他坐在椅子上,看见李苒哭的梨花带雨,不用问便知道发生什么。

    老爷子将手里的高尔夫杆敲在桌子上,梆梆响。

    “你……你,我让你好好对待苒苒,不是叫你欺负她。”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李苒,眼睛鼻子都哭红了,淡淡的眉毛蹙在一起。

    他直接了当:“我错了。”

    李苒以为自己听错了,心头一惊,看向贺南方时,撞见他眸色里的淡定。

    这才明白过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老爷子也被他从善如流的认错搞得心头一梗,但还是敲着棒球拍道:“知道错了,改不改?”

    贺南方杵着一米八几的个子,微微低头:“改。”

    这不仅是贺南方二十八年来第一次认错,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流利。

    像是演练过一样。

    一看就不走心,李苒回想难怪贺南方一点都不怕她找老爷子。

    只要他态度好,再做出一副认错从良的样子,老爷子是他的亲爷爷,肯定会心软。

    没有道理再阻拦着他。

    李苒也不哭了,这点眼泪在老爷子面前还有点用,在贺南方面前压根没一点用。

    他至多看她一眼,然后由着她哭,最后婚礼照常举行。

    “贺南方,你非要装成这样?”

    “当初硬逼着我跑到船上时候,你的态度可比现在不知悔改多了。”

    “你现在演给谁看呢?”

    李苒说完后,贺南方一直不讲话,李苒定睛一看,发现他眼圈红红的。

    他肤色本就冷白,平日里拽的二五八万,高冷的不行,现下居然低着头,一脸悔改的样子。

    就连垂落的发丝都是演技!

    草!

    老爷子见他这副样子,实则不好再多说什么,本就从小将他放掌上惯着,这下甚至连打都不舍得打。

    他看向李苒,“苒苒……”

    她恨恨地看向贺南方,他笃定老爷子会对他心软。

    他笃定老爷子治不了他。

    李苒收回视线:“爷爷,前段时间,我爸爸受伤了。”

    老爷子连忙问:“怎么会受伤?”

    贺南方看了李苒,眼神一如既往地淡定:“爷爷,这件事怪我。”

    他主动把错一揽,老爷子自然问起:“怎么回事?”

    贺南方:“伯父那天教训我时,孔樊东私自动手,事后我也将他交给伯父处置了。”

    老爷子听完怒道:“你手下的人敢对李昌明动手,你没有责任?”

    贺南方特别诚恳:“我被伯父教训了一番,伤到头部,意识有些不清醒,没有注意到孔樊东的动作。”

    老爷子一听,连忙问:“伤到头了?”

    但还是板着脸:“严重吗?”

    贺南方:“不严重,休息半个多月就好了。”

    老爷子眼里丝毫不掩饰的心疼:“怎么不跟我说。”

    李苒算是看明白贺南方想干什么了,所有错他都认,只要不妨碍他结婚就行。

    贺南方:“爷爷,这件事确实我不对,我已经跟伯父道过谦,但这件事毕竟我错在先,希望请爷爷能够带我登门拜访,跟李伯父说明。”

    他潜台词是说,李昌明现在不见他。

    李苒越听怎么越觉得,贺南方才是受害者似的。

    再让他说下去,黑的也说成了白的。

    她连忙制止住:“爷爷,我不想跟贺南方结婚。”

    老爷子当然不能枉顾李苒的意见,对贺南方道:“这次订婚不太是时候,准备的也不充分。”

    “暂时先不要办了。”

    贺南方一改之前的诚恳,语气坚定:“不行。”

    第34章

    贺南方垂着眼神, 嘴角抿成一道固执的弧线, 毫不犹豫地说出:“不行。”

    老爷子倏地沉下脸, 拿起高尔夫球杆生气地敲着地:“你……你难道还想强娶不成!”

    贺南方抬起眼,淡淡地瞥了一眼李苒。

    纵使内心真的是这么想,显然不能这么说出口, 他一边是副绝不放手的语气,另一边却又压着嘴角略显低落:“不是。”

    老爷子:“那你不顾苒苒意见,非要订婚想做什么?”

    贺南方不答。

    老爷子明白过来,他将李苒叫出去:“苒苒, 你去楼上把爷爷收藏的画找出来,明天去看你爸爸。”

    李苒嗯了一声。

    卧室就剩他们爷孙两人时,老爷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别演了。”

    “说吧, 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从贺南方开口说第一句话,老爷子心里便有狐疑。按照往日, 别说让贺南方认错, 就连让他头低一低都是不可能。

    老爷子就看出贺南方心里有话, 显然这些话只要李苒在场,他绝对不会开口说。

    他漆黑的眼神定在一处, 绻卷的睫毛覆在淡淡的眸色之上,居然露出一丝动摇来。

    他这副样子, 老爷子看的着实稀奇:“怎么?”

    “苒苒哭成这样,你还委屈上了?”

    贺南方这般强大的人是不会委屈的,就算他有委屈也不会说出来。

    他的法则里, 狮子不需要别人同情。

    同情是一种怜悯,是失败的意思。

    老爷子循循善诱:“你真心想要娶苒苒是不是?”

    贺南方毫不犹豫的点头。

    老爷子:“既然真心想娶她,就要好好待人家,一辈子这么长,以后日子也更久,为何非要争着现在订婚。”

    贺南方嘴角抿的更紧,显得更是不开心,说出来的话也闷闷的:“李苒她……不喜欢我了。”

    一讲完,他似乎有些苦恼:“她喜欢于家。”

    他没有直接说李苒喜欢于鸿霄,但意思也差不多。

    老爷子不信,“她跟你说的?”

    贺南方摇头,想起那次自己去于家找她的事情。

    一说起这个,他语气由开始的敛着,变的不悦起来:“她不让我见李伯父,却允许他跟于家人一起喝酒。”

    千言万语总结成一句话:“她变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贺南方聪明至极,却又情窍不开:“如果她变了,一定是你不够爱她。”

    “你更是要好好待她,怎么能强迫她。”

    贺南方语气咄咄,像是气急:“没有用。”

    “对她好……也没有用。”

    老爷子:“那你有没有听爷爷的。”

    贺南方点头,眉头还是皱着的,表情不太高兴:“她不领情。”

    “总是很厌恶我。”

    老爷子表情凝住,没想到他们俩现在到这个地步,沉吟:“那你也不能违背苒苒的意愿。”

    “这样她会越来越讨厌你。”

    贺南方面上的委屈退却后,渐渐浮上薄怒:“讨厌又怎么样。”

    “她永远也只能是我的妻子。”

    老爷子一副“你小子简直没救了”的表情:“苒苒不会喜欢你,你绑着她在身边有什么意义,她会更不高兴。”

    贺南方幽幽问:“那又怎么样。”

    “只要待在我身边,再慢慢对她好不行?”

    老爷子被他这歪理邪说气的拍桌子:“苒苒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想干嘛就干嘛。”

    “再说,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她,她以前那么喜欢你。”

    贺南方一副柴米油盐都不进的样子:“以后,她喜欢什么,我就给她什么。”

    “不好行吗?”

    “难道嫁给别人行,嫁给我不行?”

    老爷子瞪着眼,“你……你”

    贺南方半点不知悔改:“爷爷,这件事你不要管。”

    老爷子:“你是爷爷的孙子,苒苒也是。”

    “你要是真的想娶她,好好商量,苒苒同意才行。”

    贺南方不答,特有自知之明:“她不会同意的。”

    “您与其劝我放手,不如劝她嫁给我。”

    老爷子差点就要被说服了,举起高尔夫杆子就要打他:“你小子敢这么猖狂!”

    贺南方倒也不躲,嘴硬道:“您打吧。”

    老爷子愣住,随后一杆子敲在他的背上:“混涨!”

    晚上,“混涨”背着一身的伤痕回到卧室。

    依旧举止嚣张,内心不慌。

    李苒正在整理东西,回头看了他一眼。

    贺南方将那只保险柜又重新放回她的卧室:“你不要就扔了吧。”

    李苒:“……”

    后面,一直到订婚典礼那天,李苒始终没再跟贺南方说过一句话。

    两人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长河,没有任何可以互通的工具。

    订婚典礼这天早上,贺南方一早就派人来接她。

    来了三个人,甚至连孔樊东都出动了,生怕她跑了似的。

    李苒面无表情地上车,不像是去参加婚礼,反倒像是参加葬礼。

    订婚典礼的规模虽不算太大,但乐湾度假村的度假酒店里也还是摆满了。

    今天注定是个不寻常的日子,N市有头有脸的几乎都聚在这里。

    李苒到贺家,见到贺南方时,他正在厨房。

    今天阳光很不错,半开放的厨房里洋洋地洒进金色的光线,照在身上,显得特别随意。

    贺南方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他有些直挺地站着,前面是煎着鸡蛋的平底锅。

    见到李苒时,表情十分严肃。

    “马上就好。”

    李苒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他,表情实属稀奇。

    这不是第一次见贺南方做饭,以前贺南方还没有这么忙,两人假日在一起时兴致来了,他也会给她做一顿西餐。

    不过他的西餐仅限于煎牛排,甚至连几分熟都不知道。

    经常是李苒站在一旁提醒他火候。

    果然,贺南方的煎蛋没成功,火太大蛋焦了。

    他面无表情地将把煎坏了的蛋倒进垃圾桶,李苒瞥了眼垃圾桶里的蛋壳,实在看不过去。

    “我来吧。”

    贺南方拿起旁边放着的烟,然后走到一旁,眼睛眯了眯,静静地看着她。

    或许是贺南方煎蛋的动作勾起两人以往在一起时些美好的回忆,李苒心情比早上好了那么一些。

    “爷爷吃了吗?”

    贺南方答:“吃了。”

    李苒便没再多话,听着身后打火机的声音,淡淡的烟草味传来。

    贺南方以往并不抽烟,或是很少。

    不知最近养成的什么坏习惯,早上起来什么都不干,先点一根烟。

    他也不抽完,像是提神一样,抽半根,扔半根。

    烟味并不呛人,但一早起来就抽烟并不好。

    “别抽了。”

    贺南方淡色的瞳孔里无所谓,随即就将烟掐了。

    或许离开今天,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李苒难得多说了一句:“以后也别抽了吧。”

    “失眠再抽烟,容易头痛。”

    贺南方嗯了一声,很轻快。

    下属们都发现他老板今天心情不错,整个早晨嘴角都是微微翘着,脸色都比平日柔和不少。

    贺南方先吃完早饭,不过没有离桌,而是慢条斯理的地剥着手边的鸡蛋,他从来不吃煮鸡蛋,所以剥给谁的可想而知。

    他嘴角挂着笑,心甘情愿地坐着这些,气氛浪漫又美好。

    吃完饭,两人上楼换衣服。

    贺南方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灰黑色格纹的西装,里面搭着一件黑色的衬衫,浅色的领带。

    十分儒雅绅士。

    李苒搭的是一套浅灰色的礼服,上半身是一字领,领口点缀一圈细碎珍珠。

    下面的纱裙,蓬松设计,别着的珍珠要比领口大,浅紫色,随着裙摆的晃动,若隐若现,像是被藏起来的宝藏。

    他见到李苒下楼时,露出一个笑容。

    饱满的额头下,那双眼睛笑的很淡很满足。

    贺南方或许真的想和她结婚,不论他背后隐藏的是爱也好,习惯也罢。

    他在这一刻,是真心想和李苒共度一生。

    李苒突然很不忍心去打破这个画面,尤其不忍心去戳痛贺南方身上与生俱来的高傲。

    她承认,在这一瞬间,她对贺南方的恨没那么多。

    她厌恶这个男人的手段,厌恶他生来高人一等不懂得尊重别人,厌恶他固执己见从来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但这一刻,眼前的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婚礼,眼前的人也曾经是她深爱的人。

    李苒心口绞痛,即使感受到贺南方的对婚礼的期待,可她依旧开心不起来。

    没有一个人,会希望自己被强迫嫁给另一个人。

    即使是曾经深爱的人也不行。

    人跟人的相处都需要筹码,要么爱,要么强大的权力。

    而李苒什么都没有,她曾经仰仗的是自己对贺南方的一往情深而期待他被感动,如今一往情深也没了,剩下就只有筹码可谈。

    然而筹码只有贺南方有,她没有,所以还是不平等。

    贺南方站在楼梯口最近的地方,只要李苒一下去,他就可以接住她的手。

    然后迈进婚礼的殿堂。

    步入幸福生活。

    李苒决定再给最后一次机会:“去书房吧,我有话跟你说。”

    对贺南方来说,他最不想听得是两句话“我们谈谈”还有“我有话对你说”

    李苒只要提这两句中的任何一句,接下来就一定会发生争执。

    即使谈不下去,贺南方还是上楼。

    楼上。

    贺南方坐在沙发上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毕竟那天老爷子抽了他一背的伤痕还没好。

    将领带稍微松了松,露出突起的喉结,

    “谈什么事儿?”

    李苒开门见山:“你知道,我一直不想跟你订婚。”

    贺南方并不答,就是因为说过太多次,他对这句话已经由开始的愤怒,变得波澜不惊。

    不想订婚又怎样,现在木已成舟。

    李苒:“现在我依旧是这个想法。”

    贺南方抬头,他头发被拢至脑后,露出宽棱的额头,以及冰冷的双眼。

    贺南方笑了笑,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李苒会提出这个。

    他压了压眉头,似乎有点无奈:“你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他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李苒。

    “看完这个,你会改变主意。”

    李苒狐疑地盯着他,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

    接过合同,待看清楚里面内容后,他忍不住开始手抖,一方面被贺南方的卑鄙无耻气的,另一方面被自己心软给堵的。

    贺南方胸有成竹地看着李苒,居高临下道:“改变主意了吗?”

    李苒将合同摔在他的身上,吼道:“你还能更无耻?”

    贺南方闭眼,压制住心里的那些念头,不好的,强制的,甚至过分冷酷的。

    “跟我结婚,这些地我不会动。”

    李苒心里最坏的猜想已经实现了,她之前想不明白,为何自己都拒绝的如此清楚明白,可贺南方还是不为所动,。

    她不信贺南方这么聪明心计,会猜不到她会在婚礼行决裂,

    原来,他有后手。

    李苒:“贺南方,你简直有病。”

    “偏执,冷酷,不通情理,没有同理心!”

    这是李苒对他说过最恶毒的话,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向自己最爱的人说这番话。

    贺南方静静地听着,甚至没有去否认。

    他垂落的视线落在李苒身上,声音沙哑道:“你说是,那就是。”

    像是压抑着太多东西,喃喃道:“只要你不离开。”

    李苒心情复杂,她厌恶贺南方的强势手段,一直以来他想对她做什么便做什么,压制得她动弹不得,从未顾及过她任何的感受。

    她闭上眼,“我恨你。”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心里的那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可面对李苒决绝的态度。

    他叹了一口气:“不要紧。”

    还有一句,我爱你就够了,被藏在心底。

    这一刻李苒终于明白,在贺南方的世界里,没有成全,也没有放过两个字。他不会什么叫相爱,不懂爱一个人是成全而不是禁锢。

    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李苒轻声问:“贺南方,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呀。”

    “ 我以前会想,是不是一开始我跟你说这些,说我的遭遇和经历,你就会明白。但现在看来,我不论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的。”

    “你这个人呀,太霸道了,把有些东西攥的死死,也不问属于不属于你。”

    “幼稚又可笑。”

    她抬起眼:“爱情和家庭,你真是一个都不配拥有。”

    贺南方因为她的话变得苍白,他咬着牙:“不配拥有又怎样,我还是得到了。”

    李苒摇摇头,看着地上的那份合同不说话。

    ——

    十点到达订婚典礼的现场,贺南方揽着她的腰步入大厅。

    李苒面无表情地走着,贺南方走在哪里都是焦点,不断地跟人点头示意。

    正是因为他贺南方的影响力,今天这场订婚礼,一定会在很短时间里流传很远。

    当然这也是李苒想要看到的结果。

    订婚典礼采用的是西方仪式,神父站在爱神雕塑下,宣读他们的爱情宣言,美好梦幻,一切都很完美。

    李苒视线错开贺南方,望向台下。

    见李昌明一脸忧心地看着她,李苒摇摇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很快到了新人宣誓的环节,贺南方那枚一直都没送出去的戒指,静静地躺在方盒里。

    璀璨的钻石切割的完美,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贺南方接过神父递过来的戒指,望向李苒。

    深情呢喃:“吾爱吾妻,至死不渝。”

    李苒低头,看着盒子里的戒指,内心不是没有犹豫。

    一直以来她想让每一个事情的都能得到美好的结局,却忽视了自己的感受。

    她喜欢贺南方时,喜欢的热烈真诚。那些感情是真的,由她亲身经历,最后忍痛割除。

    她不爱贺南方时,也果断坚决。那些创伤上新长出来的皮肉,虽然脆弱,却是新的。

    她期待成为一个全新的李苒,不是卑躬屈膝,任人宰割的她。

    她可以爱一个人,但不再会为他失去自我。这一刻她想要决定哪些是她想要,哪些是她拒绝的。

    她的血液和生命都应该是崭新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陷入泥沼。

    “我不愿意嫁给贺南方。”她的眼神坚定地对上贺南方的视线。

    她毫不偏移地直视他。

    “我永远都不会嫁给你,从今天开始,你可以继续用你的权力去压制我的,也可以用你的手段去威胁我。”

    贺南方连脸颊都是在抖着,那块被他咬着的肌肉,硬邦邦。

    “你考虑清楚再说!”

    李苒:“你拿望溪镇所有镇民的安居和生计来威胁我,认定我手上没有能够与你抗衡的筹码,但是你错了。你的骄傲就是我能够与你抗衡的东西。”

    “你此刻一定很愤怒,恨不得捏死我,对不对?”

    “被我拒绝,你是不是连血液里都流淌着愤怒,你的自尊被捏碎在地上。”

    李苒轻描淡写:“这些不正是你一直以来加注于我的吗?”

    “你也应该经历这些,自尊和骄傲被人踩在底下,为所欲为变得没有用。”

    “想得到的东西,你也触碰不到。”

    “贺南方,如今这结局是你应得的。”

    第35章

    李苒手起刀落, 毫不犹豫地斩断这一切, 说完之后便转身。

    现场乱成一片, 贺南方立刻伸手,本能地想要拉住她。

    手腕被紧紧扣住,她清冷地地眸色望向贺南方, 眼底的寒霜将往日的情义压制住,丝毫不再流露。

    眼神甚至连看陌生人都不如的。

    可就算如此,贺南方还是没想过放她走。李苒说的对,他将经历所有她曾经经历过的, 包括这份无能为力。

    此刻,他甚至一句开口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众目睽睽下若是还留下她。

    对他,对贺家来说, 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老爷子颤巍巍地站起来,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南方, 松手!”

    贺南方置若不闻, 哪怕是现在这种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局面, 他也死死地盯着李苒不松开。

    老爷子撑着半身力气,吼道:“放手。”

    “孔樊东, 把他给我拉开。”

    孔樊东犹豫不决,不敢上前。

    老爷子向贺南方怒道:“你是要把贺家的脸面都丢尽么!”

    贺南方这才回神, 眼里那股化不开的痴缠逐渐变得清醒,犹如大梦一场。

    这场订婚宴不仅仅只有他们,还有上百位旁观的来客。

    他一举一动, 代表的尽是贺家。

    他一走神,孔樊东便将他拉开。

    李苒头也不回地离开订婚典礼,白色礼堂中间铺着红毯,走上去的那一瞬间,连呼吸都是自由的。

    婚礼礼堂的弄顶上,彩色的琉璃窗折射出的色彩缤纷的阳光,像金粉一样铺散在红毯上。

    她迎着阳光,将众人窥探,好奇,不解,笑话的目光踩在脚下,一步步地走向外面。

    贺南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失神地看着李苒离去的背影。

    目光紧紧追随,从她转身那一刻开始。

    对贺南方来说,身处的已是无边地狱。

    直到人影消失,他才终于明白,他的期待根本没有任何用。

    如果可以选择自由,李苒是不会回头的。

    他后知后觉地想着这些,脑海里只有李苒的背影,连她的正脸都吝啬浮现一样。

    骄傲如他,陷入深深的迷茫中,为什么他那么喜欢,而李苒那么的恨。

    老爷子到底不忍一直身处云端的贺南方被如此践踏,与其见他尊严尽丧地无休纠缠,硬是当着众人面逼迫贺南方答应分手。

    这才结束这场以爱为名的捆绑。

    最后,乐湾度假村这场精心策划,万众瞩目的订婚典礼,以李苒当场提出分手并离开贺家,而贺南方铁青着脸咬牙不答应,最后是老爷子开口断他绝念,这才挽救贺家最后一丝颜面。

    ——

    离开婚礼之后连续几天,李苒的电话就被打爆了。

    有些甚至从来没有讲过话的人居然都来微信上打探,来人的目的无外乎几种。

    故作惊讶类型:“听说你拒婚贺南方,真的假的?”

    完全不信类型:“这又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吧。”

    偏袒一方类型:“贺南方这么优秀,你会后悔的!”

    造谣生事类型:“听说你被贺南方甩了?还被当众拒婚?”

    总之,李苒疲于应付这些,干脆切换了微信,又拔了手机卡。

    世界终于清净了!

    其实她明白,这些人并不是来关心她生活到底好不好,而是单纯地为了刺探。

    她跟贺南方有婚约在,这次订婚说实话只是个形式。

    总之,李苒这么一离开,贺南方什么心思都没实现,反倒是有一条。

    不少人都来问:“那你和贺南方从小订的娃娃亲还算数么?”

    贺家跟离家这点渊源在这个圈子里不算什么秘密,尤其是对贺家来说,李苒当年住进去总得有个名分。

    这名分是老爷子当年亲口承认过。

    比贺家今天这华而无实,走走过场的订婚宴可金口玉言多了。

    李苒散漫地回复短信,还有电话,别人一问起这个,她便道:“应该没用了吧,毕竟闹成这样。”

    于晓晓从她一跑出订婚典礼便一直追出来,一直追到李苒最近刚租住的公寓。

    这几天也天天往她这里跑,生怕她想不开。

    今天一大早又过来:“你那天跑的真够快的。”

    “我看到有人拍到你跑出礼堂的视频,那身手,够飒的!”

    “知道的是拒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婚呢!”

    李苒:“你怎么又来了?”

    于晓晓一边拖鞋,一边道:“我哥不放心,让我跟过来看看。”

    说完,一抬头便见李苒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于晓晓立刻改口:“是我自己要来的,跟我哥没关系,行了吧?”

    “这样说你是不是心里舒服些?”

    李苒换下衣服:“别开这种玩笑,不然别人我还以为我拒婚是因为你哥。”

    李苒的语气过于严肃,于晓晓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下面你有什么打算?”

    李苒一边扎头发,一边答:“准备出去读书。”

    于晓晓一点也不意外,“不过你这离开学还有三个多月,现在就走?”

    “这也太早了吧。”

    李苒有她的打算:“我打算趁这段时间,把《上邪》第一部 画完,攒点钱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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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晓晓眼里冒光:“你缺钱吗?我那有。”

    李苒:“也不是很缺,以后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多挣点总是没错。”

    于晓晓语气一下弱下来:“你说你何必呢,反正贺南方都答应分手了,你干嘛还要出国读书。”

    李苒:“我是为了我自己,得提升一下专业水平。”

    于晓晓觉得她就是在找借口:“你专业水平还不行,咱俩一块毕业的,我画笔都快握不住了,也只有你敢放狠话三个月画完《上邪》。”

    “不过现在《上邪》人气那么高,你多画一些也应该。”

    李苒在一旁埋头画图,心里前所未有的宁静:“嗯。”

    ——

    婚礼结束的当晚,贺家别墅里的气氛静谧又不寻常。

    相比于李苒那里人人都敢进去刺探几声,贺家门口可以说人鬼都不敢靠近。

    楼上书房的门紧紧闭着,谁都不敢去敲门,门外的孔樊东徘徊踌躇,不知要怎么办。

    书房内,贺南方转动着手中的戒指,盯着窗外出神,直到被一阵电话铃声拉回意识。

    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打贺南方电话的人不多,除了真心实意关心他的,另外就是不怕死赶来看热闹的。

    显然,费烜就是第二种人。

    现在的贺南方无疑是个行走的火山,谁碰谁死。

    而费烜这个人,天生就喜欢捅火山,他不仅要捅还要往里面浇油,非得把贺南方心情搞得火山喷发,乌烟瘴气不可。

    所以,贺南方接到费烜的电话一点都不惊讶。

    “喂。”

    电话一接通,费烜这头挑着桃花眼,懒洋洋地嘲讽:“呵,老婆跑了的男人!”

    听得贺南方差点把电话摔了!

    也只有费烜敢这个时候对南方说“老婆跑了”这四个字。

    贺南方这些年也习惯费烜时不时地挑衅。

    他俩从七岁打了第一场架,贺南方仗着身材比他略高一些,略占上风后。这些年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两人都要争个高下。

    贺南方是头又凶又冷的狮子,傲慢矜贵,不通人情常理。而费烜恰好跟他相反,他自小就懂玩弄揣摩人心,本身也长得一颗七窍玲珑心。

    小时候虽打架打不不过贺南方,但时常把贺南方坑的吃哑巴亏。

    后来长大了,两人倒也不再打架,明着较量变成了暗地里较量。

    他俩二十岁那年在N市做过最轰动的事,叫“一亿赌约”。

    早年贺家和费家在产业有交叉,那时两家在同一项目上竞标,最后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项目虽小,但两人年纪轻轻,非得较量一二。

    竞标前一晚,费烜狐狸眼一转,跟贺南方赌下一个亿。

    贺南方年轻气盛,花了大力气拿下这个项目,费烜痛快地给了一个亿。

    等到一年后贺南方才发现,费烜当初在意的根本这个项目,他趁着贺南方将所有人财物都陷进这个项目时。

    带领费家飞速转型,虎视眈眈地将目光投向贺南方早年也中意的一个项目。

    然而,等费烜举身动这块肥肉时,贺南方早已深陷之前的项目,拿不出更多精力跟他抢。

    好在最后的结果不错,贺南方虽堵上全部身家,但项目开发成果比预期更好。

    而费烜也趁着贺南方精力不够,猛地调转方向,在飞速地在新产业里独占鳌头,

    正是这个机遇,让费烜比贺南方更早,就坐拥N市名人排行榜第一的位置。

    虽然贺南方后居上,但费烜不按常理出牌,身上的传奇色彩要比贺南方更重。

    毕竟没有谁敢用一个亿做饵,引得虎狼相争后,他自顾自地卧薪尝胆。

    费烜在电话里洋洋道:“之前还跟我吹嘘李苒喜欢你,马上就要结婚了。”

    “现在老婆跑了,就你这控制狂脾气,活该!”

    贺南方听得心里刺痛:“说够了没?”

    费烜:“当然没有。啧啧啧,贺总你说你要这万贯家产有什么用,最后还不得孤独终老。”

    “要不我帮你分担分担业务。”

    “不需要。”

    费烜挖苦归挖苦,倒也不吝啬帮忙:“好歹也跟我争了这么多年,结果连自己女人都抢不过别人,你就这点段数?。”

    贺南方忍无可忍:“有话快说!”

    费烜悠悠,声音似乎都是挑着的:“想不想追回老婆?”

    贺南方一副废话的语气:“你说呢?”

    费烜轻笑一声:“给我一个亿,我教你!”

    贺南方忍无可忍,被他气得上头:“银行有的是钱,你怎么不去那抢?”

    费烜丝毫不以为耻:“银行哪有你有钱。”

    “我把银行搬空了,都没你贺总一个项目有钱。”

    贺南方听着他那狡猾的狐狸音:“怎么追。”

    费烜:“先打一个亿!”

    不得不说,费烜这多么年对这一个亿耿耿于怀,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但这也是真金白银转出去了。

    最重要的是,他这一辈子聪明绝顶,偏偏舍身饲虎这么一次。

    说出去毁他英名。

    贺南方冷哼一声:“你想得美。”

    费烜语气一转:“你要是没钱,也不是不可以打折。”

    贺南方:“费烜,你那公司是怎么做上市的?靠你的三寸不烂之舌?”

    费烜一副他又古板,又固执的语气:“你懂什么,你花一个亿,我帮你把老婆追回来。”

    “你得人,我得钱。”

    “岂不是两全其美。”

    贺南方戳穿:“只有你美吧!”

    费烜:“你要是嫌一个亿多了,五千万也不是不可以。”

    贺南方:“挂了。”

    费烜:“你别挂,三千万一口价,买卖不成情意在。”

    “两千万也不是不能商量。”

    “贺总,你不会穷的连一千万都没有吧?”

    “友情价,五百万。成交!”

    贺南方:“你说!”

    费烜:“……”

    费烜:“先打钱!”

    几分钟后,费烜看着卡里的钱志得意满。

    他不仅狠狠地嘲笑了贺南方一番,贺南方还要付给他五百万。

    这两件事不管哪一样说出去,都可以打贺南方的脸。

    费烜狐狸眼眯了眯:“我问你,你喜欢李苒吗?”

    贺南方一副废话的语气:“不喜欢,我娶她?”

    费烜心里呵了一声,“你告诉我喜欢有什么用,李苒知道你喜欢她吗?”

    贺南方沉默,半晌才道:“知道也没用,她不信。”

    费烜在这头咂舌:“她不信不是她的原因,是你的原因。”

    “你做了什么,让她不相信?”

    贺南方没说话,要说他对李苒做了什么,让她对他不再信任,那可就太多了。

    “太多,我记不清了!”

    费烜居然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语气给气笑了:“贺南方,也就李苒能忍你八年,但凡换成别人,早一脚踹了你!”

    贺南方恶狠狠道:“要你提醒?”

    费烜见自己戳中他的痛处,在这头乐不可支:“哟,你自己也知道呀!”

    “还不算没得救!”

    贺南方:“……”

    费烜:“既然你真心喜欢她,下面就是让她明白你的心意。”

    贺老板冷着脸请教:“怎么明白?”

    费烜一副这是小学课程的样子:“这还用我教,你对她好呀!”

    贺南方冷声一声,像是从心底里发出别扭:“你当我一直都在虐待她?”

    他当然对她好,可李苒不领情,他的好就都变成笑话。他的自尊当然不允许他一直这样闹笑话,所以有的时候初衷虽然是对她好,但是一开口,便又成了硬邦邦的命令,以及不带任何感情的强硬。

    费烜:“你听听这语气,贺总你这架子摆这么高,是怕老婆逃的不够远么?”

    贺南方抿着嘴角不答话。

    费烜口无遮拦:“真不知道你老婆是怎么忍你这么久。”

    贺南方冷冷:“五百万打给你,不是花钱让你教训我!”

    费烜就当自己行善积德:“对她好,第一步你不能高高在上。”

    “你们是平等的,你的那些特权都不要用。”

    贺南方:“我没有高高在上。”

    费烜在电话里冷嘲:“没有谁是天生喜欢做舔狗,也没有谁天生就应该被宠着爱着。”

    “李苒已经不爱你了,贺南方你这点自知之明总该有吧!”

    费烜夹枪带棒地上完课,贺南方在书房沉默了许久。

    最后再想到李苒已经不爱他这件事,便觉得难以接受,心中像是被涌入潮水一般,又湿又咸。

    他摸了摸脸颊,盯着指尖的湿意。

    虽费烜赢了这么多年,却还不如人家会哄女人。

    失败,太失败!

    ——

    贺家这边,婚礼一结束,老爷子便被送去了医院。

    私人感情被搬到台面上后,已经不是李苒和贺南方事情,而是动到了贺颜面。

    贺家在N市屹立百年,一点点积累出来的家产,积威已久,当之无愧是N市企业产值的龙头老大。

    被这般对待后,自然引起不少议论。

    而老爷子就是被这些议论声,气的住院的。

    李苒这些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口气画了三期,也就是三周的画稿,本来想要趁着空闲出去走一走。

    哪知一出办公室门,便遇到了孔樊东。

    她现在对贺家人心态平稳了不少,大概是婚礼时出了一场恶气,或者是笃定贺南方不会在纠葛。

    所以见到孔樊东时,李苒并没有什么表情。

    她以为他是因为贺南方的事情来的,哪知一开口却是说老爷子的事情。

    “老爷子气的生病住院了。”

    “先生去见他几次,都被他打出来了。”

    李苒:“严重吗?”

    孔樊东以为她说的是贺南方被打的严重不严重,“不严重。”

    “上次背被打了十几下。。”

    “我说的是老爷子。”

    孔樊东:“……”

    离订婚典礼已经过去一周,李苒的心情平复了一些,心下便想去医院看望老爷子。

    为了防止跟贺南方的行程撞上,她特意找了一个工作日,上午九点过去。

    老爷子住在特护病房,上午阳光充足,他正带着老花镜在看报纸。

    虽然年轻人都喜欢电子产品,但是老一辈并不习惯,老爷子还延用以前的习性,用报纸看新闻。

    李苒一进来,便笑着叫他:“爷爷!”

    老爷子看见她,倒也没表现的多生气,不过脸色还是不太好。

    故意板着脸:“来了。”

    李苒推门进来,放下果篮后,搬着凳子坐过去:“爷爷,我给你读报纸吧。”

    老爷子见她一脸小心翼翼,眼神里的都是紧张的。

    不想为难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俩呀!”

    “真是胡闹,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闹成这样。”

    这件事李苒承认自己有错,她压抑了这么久,最后也是抱着鱼死网破的想法。

    贺家惹人非议,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那天那一闹,她算是将贺家彻底得罪了。

    从近的看,N市大多数都会因为顾忌贺家,不太让李苒有好日子过,说的更严重一点,很有可能会有人用踩她,来讨好贺家。

    往远处看,不嫁给贺南方,以后应该也没有人敢要她。

    她低着头,轻声道:“爷爷,这件事是我的错,所以今天我是来跟您道歉。”

    “我不是跟贺家道歉,而是跟您道歉。”

    “您一直都很爱护我,我不应该将贺家陷于非议之中。爷爷您曾经告诉过我,只要有贺家在,就没有谁能欺负得了我。”

    “但是现在偏偏欺负我的是贺家,我就应该忍让吗?”

    老爷子叹了口气,李苒和贺南方,手心手背都是肉。

    这件事无论什么结局,老爷子心里都很难圆满。

    “爷爷不是怪你,但你为什么不提早跟爷爷说?”

    李苒委屈:“我说了呀,可您那天一直帮着贺南方。”

    老爷子摸着她的头发,沉声:“我可没袒护他,那天我打了他十几棍子。”

    李苒抬头:“您什么时候打他的?”

    老爷子:“你第一次跟我说不嫁给他时候,他不同意我还教训了他。”

    “我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

    这件事李苒并不知道,贺南方从未跟她提过。

    “爷爷以为是你们之前闹些小别扭,如果那天就拦着南方,后来也不会发生那些事。”

    “也是爷爷的错,偏袒了他。”

    李苒一脸愧疚,她虽不后悔拒婚,但她后悔给老人带来伤害。

    如果婚礼当天贺南方不那么逼她的话,她也不会那么决绝。

    想到望溪镇那块地还在贺南方的手上,她现在不好亲自去找他,只能过来找老爷子。

    “爷爷,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贺南方拿了望溪镇的地威胁我。”

    贺南方能干出这种事,老爷子一点都不惊讶。

    “你放心,爷爷不会任由他胡闹。”

    李苒点头,这样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出国了。

    于是打算把出国读书的喜讯告诉他:“爷爷,跟你说件事,我很快要出……”

    门口传来声音,冷不丁地被人打开,贺南方抬腿进来,便看见李苒。

    两人四目相对,有种漫长感,仿佛隔了一个世纪没有见面。

    李苒睁大眼睛看他:“你怎么来了?”

    贺南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关上门。

    对老爷子说道:“国外买的药到了。”

    “我送过来。”

    他这个理由扯得实在很难让人信服,尤其是送药这种事,更是轮不到贺总亲自来送。

    老爷子揣着明白装糊涂,让李苒将药递过来。

    时隔一个多星期,再看见贺南方,李苒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她以为那件事之后,他俩一定会互相躲着走。

    起码贺南方不会再主动见她。

    他应该是恨她的,这个世上没有谁能在贺南方的骄傲上狠踩后,还能全身而退。

    李苒也不行,所以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李苒慢慢走过去,雪纺长裙轻轻扫过小腿,有种人凉凉的感觉。

    她伸手接药时,目光流转到贺南方的无名指上。

    他还带着那枚订婚戒指,那枚沾染着贺南方期待与耻辱的订婚戒指。

    第36章

    她眼神轻瞥, 只扫了一眼戒指, 便轻转开。

    没有过多去思考——为什么都分手了, 贺南方还会将那枚订婚戒指带在手上。

    男人见她丝毫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的停留和关注,英俊的脸庞上,表情更加冷峻。

    病房不大, 贺南方站在靠过道的位置,所以李苒不论去干什么都要绕过他。

    好在心如止水,早已对这个男人云帆不动。

    老爷子见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开口:“你们俩去护士站推辆轮椅过来,我要下去走走。”

    李苒应声,继而错过站着的男人,推门出去。贺南方看着她的背影, 抬步跟上。

    老爷子身旁有那么多的护工,却单独将她跟贺南方支出来推轮椅。

    不用猜都知道老爷子意图是什么。

    可事到如今,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 他们一点可能也没了。

    何故要白费功夫。

    出门, 李苒便头也不回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自己去。”

    说罢, 就这么走了。

    贺南方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嘲地挑了下嘴角。

    谁都可以为爱情低三下四, 委曲求全,但不包括贺南方。

    男人抬手,扣紧西装中间的那颗扣子, 即使被拒绝,也是姿态高傲。

    李苒推着轮椅走过来时,贺南方才跟她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我来。”

    她没有推辞,转手便将手里的轮椅给他。

    病房里,老爷子正在做检查,要过会儿才能下楼去。

    李苒本见没什么事,本欲先离开。

    老爷子却叫住她:“过两天我要回南山,中午留下陪爷爷吃个饭。”

    显然这句话是对他们两人说的,李苒停住欲离开的脚步,转而走到病房外面的接待室等候。

    特护病房外面都有一个接待室,类似于会客厅的样子,摆着一套真皮沙发,电视机,饮水机,李苒靠坐窗边的位置,打了一杯水。

    N市这么小,她再一次见到贺南方很正常。并且是在时隔一个多星期后,老爷子的病房里,所以她心里很平静。

    一直以来,她对贺南方的不满,心里的淤积的恶气,早在婚礼那天已经出的差不多。

    而最后心里剩下的,大概就是对这个人的无动于衷。

    初夏,医院的冷气已经开的很足,她喝了口热水,打开电脑。

    贺南方站在不远的地方打电话。

    他永远都是这样,每天都有打不完的电话,会不完的客人。

    以前她一个人时,总觉得等待是一件煎熬万分的事情。可有一天,当她不再全身投入的时候,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打开电脑后,她连上网络,看网站上《上邪》的连载动态。

    迄今为止,《上邪》已经连载一个月,由于这是篇单元故事题材,她的构思只到这一个故事结束,然而网络上的讨论度却一天比一天热烈。

    评论下的读者纷纷追问有没有第二部 。

    李苒认真地刷着下面的评论,冷不丁地看到一处留言。

    “怎么觉得这部漫画跟在追的另一部这么像?特别是男主画风!”

    这条评论在上万条的评论中一划而过,李苒扫了一眼,便跳转过去。

    贺南方打完电话,老爷子的检查也做完了。

    老爷子身体还算健朗,并不需要坐轮椅,但有时下楼散步走久了,便需要坐下休息。

    老爷子拄着拐杖,李苒挽着他的手臂扶着。

    贺南方在后面推着轮椅,他从未干过这种事,旁边的特护一直想要接过来帮忙,都被他制止了。

    外面天气很好,气氛也算不错。

    贺南方这个人,皮相好,身量长,不说话时还算赏心悦目。

    贺南方没有待太久,便被王稳催了四五次。

    明显,他不是事先安排的时间过来,更像是在某个会议中,或者某个行程里突然抽身过来。

    待了一个多小时后,王稳不停地接电话,可见那头一直在催促。

    挺悠闲的上午,被贺南方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搅的兴致全无。

    老爷子见状也不留他,挥着手:“行了,你有事就走吧。”

    他身边的几个特助时不时地看向这边,望眼欲穿。

    他这副众星捧月的样子,李苒忽然想起孔樊东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地球离了贺南方不会不转,但起码贺家离开贺南方一定会停止运行。

    不得不承认,贺南方以后不一样是个好的丈夫,好的父亲,但他一定会是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一如老爷子曾经期待的,贺南方会带着贺家,载荣载誉。

    以前跟现在身份不一样,那时她一味纠结于贺南方对她的疏于关怀。

    还是第一次用一种旁观的角度,正视这个问题。

    可能最后的结局是这样,贺南方娶比她更懂事,更任劳任怨,更不计回报只会付出的妻子。而不是像她这样,总是贪心,想要的太多。

    贺南方走后,李苒他们继续在外面散步。

    老爷子心里有事,李苒站在他身旁能感觉到。

    才走了几步,老爷子便有了倦意,他看着树荫之上慢慢的绿叶。

    突然感到道:“叶子一茬一茬地绿,如果有一天爷爷走了,希望你跟南方能够好好的。”

    李苒讨厌生离死别,当下就皱着眉头拦住他的话:“爷爷,你身体好着呢,肯定能长命百岁。”

    老爷子笑着摇头:“一天不如一天。”

    说到底,贺家的颜面是一回事,而贺南方的幸福是另一码事。

    脸面丢了便丢了,以后关起门来过日子,好不好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老爷子活了这么一世,早已把脸面看得很淡。

    “爷爷并不是一定要你们在一起,只是希望以后无论过什么样的生活,你们都能够各自开心。”

    “苒苒,你不要恨他了。”

    李苒低着头,“爷爷,谈不上恨或不恨,就是陌生人。”

    老爷子心底更凉,他叹道:“比起喜欢或者恨,陌生的无视才是最能戳痛人心的。”

    “你拿他当陌生人,才是对他最狠的惩罚!”

    李苒:“哀莫大于心死,悲莫大于无声。”

    “再说他那种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老爷子摇头,不在意吗?

    或许是太过在意,才会表现的一点都不在意。

    他是贺南方呀!怎么会轻易将自己软肋暴露在外面,明明应该遍身铠甲才对。

    离开医院后,又过去几天,李苒便彻底没再跟贺南方联系过。

    从分手的那一刻开始,两个人像是两条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李苒在狭窄的工作室里,夜以继日地画着她的梦想。

    而贺南方一秒都不曾停留住,继续演绎他的传奇的商业人生。

    她并不能彻底隔绝掉贺南方的世界,时常也会在电视上,网络上看见他。

    别人镜头下的贺南方其实很陌生,有一次,她偶然看到他登上了国内某个知名的商业杂志,每一帧画面,每一个动作都堪称完美。

    杂志上,他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举手投足都是上层社会的才有气场,见到他手里端着一杯普洱茶时,李苒当即笑出声。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贺南方最讨厌的就是普洱茶。

    但这都不重要,依旧有无数人仰慕和追寻着他的脚步。里面却不再包括李苒。

    这或许就是他们本来的人生,如果李苒没有在十八岁时住进贺家,她跟贺南方本是不永远会相遇的两个人。

    而现在,只不过一切都变成最初始的样子罢了。

    又过去十多天,时令已经进入盛夏。

    李苒一早穿了一条墨绿色的长裙去办公室,于晓晓走过来时,上上下下打量她。

    “过去一个多月,我现在才觉得你终于像个人样了。”

    李苒笑笑,眼睛弯弯的,墨绿色的长裙衬得她格外柔白:“什么人样?”

    “我不一直这样?”

    于晓晓拉过椅子:“你可拉到吧。”

    前段时间你听天脸白的跟个鬼似的,成天在办公室加班,我都以为你要以身殉职,讹我一笔!

    李苒:“哪有这么夸张。”

    于晓晓才不信:“你心里还没过去,你在知道吗!”

    李苒打开电脑,头也不抬,“我哪没过去?我觉得我挺好的呀。”

    于晓晓:“你这还叫好,把自己困在蛋壳大的办公室,你在惩罚谁呢!”

    李苒正欲开口,就被于晓晓打断:“你也别给我找借口了!”

    “上大学那会儿,你每次心情不好都会一个人待在画室。”

    说完又添了一句:“跟现在一模一样!”

    李苒有点心虚,她摸了摸自己鼻子:“有吗?”

    于晓晓疯狂点头:“你知道失恋了怎么才能心情变好吗?”

    李苒好奇:“怎么?”

    于晓晓疯狂暗示:“比如移情别恋呀!”

    李苒:“滚……”

    于晓晓:“开玩笑,不过我哥也真是的,你现在都单身了,他居然还按捺得住。”

    “你别看他没亲自过来见你,但每次回来都要顺口问问你的动态。”

    “我都快成他眼睛了,靠着她妹妹的眼睛,缓解一点思念之情。”

    李苒:“你怎么这么多感慨?”

    于晓晓是真心疼她哥,但也不好给李苒过多压力。

    “对我,我有一位客户在国外,他委托我替他拍下一幅画。”

    “这幅画今晚在瑞丽大厦拍卖,你正好出去散散心。”

    李苒接了任务,记下地址。

    于晓晓:“我待会给你低价,我晚上有事儿,稍晚一些过去。”

    李苒应下。

    工作一下午之后,傍晚她出去吃了晚饭,之后回家换衣服化妆。

    今晚的义卖是费氏在其的开发的瑞丽商厦举办的。

    关于费氏她了解的不多,隐约记得贺南方有一个死对头姓费。

    不知道跟今晚的费氏有没有关系。

    换了一条稍稍正式一些的长裙,画上淡妆,镜子里的人除了气色差些,跟以往没什么区别。

    从贺家出来后,她随身的首饰不多,只在脖子里带了一条浅粉色的珍珠项链。

    李苒挑选了一只颜色稍艳的口红,配上臻白的珍珠,倒也显得艳丽逼人。

    ——

    费烜打电话过来时,贺南方正在休息。

    最近贺家的海外项目出了一些问题,他不得不亲自过来坐镇。

    接到费烜电话前几分钟,贺南方忙了几天几夜,刚处理完一堆烂摊子。

    正闭眼上眼被吵醒,他压了压太阳穴:“喂?”

    费烜在电话那头,声音神采奕奕:“木头,在不在国内。”

    贺南方一点都不想听他拉家常叙旧,语气不耐:“不在。”

    “有事说事儿。”

    费烜狐狸眼一转:“我还真有个事儿。”

    “不过你得打我五百万,才能告诉你。”

    贺南方太阳穴直跳:“爱说不说,挂了。”

    费烜悠哉悠哉,一点都不怕他挂电话的样子:“听说李苒……”

    贺南方这头安静下来,费烜故意卖关子。

    电话里一片寂静。

    贺南方:“……”

    转眼,五百万到账。

    费烜像是抱着狐狸尾偷笑的声音:“今晚李苒瑞丽大厦,你来不来?”

    贺南方丝毫没有犹豫:“来。”

    “她去瑞丽大厦干什么?”

    费烜:“说起这个事儿,估计你刚才打给我五百万都不够。”

    贺南方:“你要是不说,你连这五百万都没有。”

    费烜这头:“好吧好吧,今晚费氏在瑞丽大厦举办了义卖,李苒的客户委托他们公司代拍一副画。”

    “所以她今晚会过来。”

    贺南方立刻反应过来:“你干的?”

    费烜:“所以我说五百万不够吧!”

    贺南方:“时间。”

    “今晚八点。”

    贺南方低头看了眼时间:“今晚八点,你现在才告诉我?”

    费烜哼了一声:“你以为追妻这么容易?”

    ——

    晚上这场拍卖,虽说是义卖,但展出的作品却并不简单。

    金氏和法国某著名画馆合作举办,其中画作有很大一部分超过百年历史。

    1900年左右,相当于是半个古董了。如果是古董的话,除去画的艺术价值外,真假也是拍卖价格的重要因素。

    七点多进入瑞丽大厦,听说在拍卖之前有湛展览,所以李苒来的有些早。

    展厅的人并不多,李苒找到自己要买的那幅画后,仔细打量,确定真假应该没有问题。

    正准备离开时,身旁出现一位男士。

    男人身材跟贺南方相仿,不过要稍瘦些,穿着一件蓝格纹的西装,于她的视线一同,盯着这幅画。

    她稍稍偏移些位置,男人转身看过来。

    桃花眼微挑,眼睛眯着:“你喜欢这幅画?”

    当你在看一幅画,而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男人问你喜欢不喜欢,正常人都会有点排斥。

    男人似乎猜到她的心思,轻笑一声:“我叫费烜。”

    “是画展承办方,这幅画一直都无人问津,看你盯着只是随口多问。”

    李苒这才放松下来,解释:“这是幅禅绕画,在国内不太流行,所以一直无人问津很正常。”

    费烜:“那你又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李苒笑笑:“我专业学这个。”

    费烜:“国内好像没有专门教授禅绕画的专业。”

    李苒:“我马上要去国外学。”

    费烜眯了眯眼,一副了然的神色。

    嘴角擒着坏笑,他真是忍不住想立刻看到,贺南方知道李苒要出国时脸上的表情了!

    第37章

    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李苒进入宴会厅后, 便寻了个清净的角落坐着。

    这边的宴会上觥筹掠影, 而旁边的展厅却空无一人。

    看着场上人端着酒杯你来我往,明白虽名义上说是拍卖会,但实际上是一场商业交流会。

    这年头, 越是有钱人,越是啬于谈钱,每每都会用各种噱头强加以高雅之名。

    她懒洋洋地半倚在沙发上,长发垂落, 搭落在胸前,弧度微卷。手里端着一杯颜色浓郁的鸡尾酒,另一只手轻托着腮,眼神没有聚焦地四处看着。

    直到突然被往宴会厅聚靠的人群吸引住目光, 不知前厅来了谁,她周围谈话的人都开始往中间靠过去。

    她张望了几眼后, 只能见到黑压压的人头。

    没兴趣地撇开眼, 她坐的位置虽然偏僻, 却是电梯附近。

    正低着头玩手机时,被一群灼热地视线盯着, 她抬起头,便见贺南方穿着一身黑西装, 带着一大波人朝她靠过来。

    他身材长立,肩背宽窄合适,西装熨帖又合身, 走过来时气势十分摄人。

    那一刻,李苒以为过去二十天后,贺南方这才想起要过来找她算账!

    她瞳孔紧缩,眼看着人越靠越近。

    他身后的人显然也看到了李苒,却不清楚她怎么会在这儿。

    在外人看来,两人之前的订婚风波刚过去不久,现在无异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费烜走在贺南方的旁边,似笑非笑地朝李苒眨了眨眼。

    李苒侧脸,稍稍偏过身去,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希望贺南方别看见她。

    脚步声远离越近,未曾停留,李苒稍稍松了口气,就在她以为贺南方准备擦身而过时,皮鞋扣着地板的声音停止,像是秒钟停止转动一样,时间瞬间凝固起来。

    费烜的桃花眼一挑,装作很诧异又不经意遇见的语气:“李苒,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苒一直以为费烜时贺南方的死对头。

    万万没想到他不是贺南方的死对头,而是自己的!

    贺南方驻足,站在离李苒三四米远的地方,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能将她所有的动作,表情甚至说话的语气都尽收在眼底。

    李苒站起来后,周围人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起来,虽都不说话,也知道这是修罗场。

    甚至有些人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趣味,这两人只是没碰上,若是碰上了。

    大家都等着狭路相逢的好戏。

    李苒眼神淡淡,语气不卑不亢:“参加拍卖会。”

    说完目光落在贺南方身上,纵使分手,她也不想如此被人看笑话,打招呼:“贺先生,你好。”

    冷漠的不能再冷漠,疏离的不能再疏离。

    贺南方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回应,就这么走了……

    费烜跟在他后面,恨铁不成钢!

    李苒心里松了口气,她生怕贺南方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这样当陌生人最好不过了。

    她一副松口气的表情,让贺南方步伐更加凌厉。

    ——

    瑞丽大厦32层楼的休息室里,费烜恨铁不成钢,“人我都把你找来了。”

    “你傲什么傲?”

    “你刚才那副表情,你是准备追妻,还是休妻?”

    贺南方头一次没跟费烜针锋相对,垂着额头,一言不发。

    费烜数落了他一顿,见他丝毫没有斗志,也觉得没意思,躺靠在沙发上。

    “老婆还想不想追?”

    贺南方颇为烦躁地扯着领带:“废话。”

    费烜狐狸眼冷冷:“追人家,你还这个态度?”

    贺南方终究是开口了:“她看我的眼神,很抗拒,没有一点喜欢和期待。”

    费烜捏着眉心:“李苒要是还喜欢你,就不会跟你分手了!”

    “再说老婆还没追到,你就想让人给你好脸色?”

    “贺南方,谁把你惯得一身臭脾气。”

    又被骂了,贺南方抿了抿嘴角,破天荒第二次没还嘴:“她。”

    费烜心头一梗:“该!”

    贺南方低头,额前的碎发搭落在眉毛上,沉默的像一块雕塑。

    费烜:“觉得难受了?”

    “还有更难受的,听不听?”

    他皱眉望向他,不解:“嗯?”

    费烜微微一笑:“再打五百万。”

    贺南方:“……”

    “你给我适可而止!”

    费烜:“你说什么,我看不清。”

    贺南方已经被他坑走一千万,这会儿怎么都不上当:“你先说。”

    费烜换了个姿势靠着:“行呀,反正李苒人在我这儿,也不怕你不给钱。”

    “她要出国了。”

    说完,好整以暇地坐着,盯着贺南方脸上的表情。

    只见他眉头一下压得紧紧,气场骤然变得压迫起来。

    “谁说的?”

    “李苒亲口说的,怎么样?”

    “架子还端吗?态度还傲慢吗?”

    贺南方当即就准备下楼找李苒,被费烜冷哼一声制止住:“你现在去找她,你能保证李苒会听你的话?”

    “你能保证自己不甩脸色,不乱发脾气?”

    贺南方停住脚步,别的不说,他现在脸色乌云密布,沉静的吓人。

    “她是出国读书,不是别的。”

    “说明她不是突发奇想,而是早有准备,你在国外待过,申请留学的手续,等offer的时间也清楚,她至少提前一年就在准备这个事情了。”

    “你现在下去跟她讲什么?让她放弃?”

    贺南方依旧固执:“她不能走。”

    费烜从鼻孔里冷嘲:“她一年前就准备出国读书,你硬是一点头没发现?”

    “现在去追,不觉得晚了?”

    贺南方:“她从没跟我说过。”

    “说过有什么用?你会答应?连我都知道你不会答应,何况是李苒。”

    “你呀,从来都没有给人选择的权利,又何怪别人不告诉你。”

    贺南方这下算是彻彻底底地不傲娇了,“你说怎么办?”

    费烜:“刚才那五百万还没付呢。”

    ——

    八点,楼下的拍卖会准时开始,李苒按着座位,找到了她的名字。

    靠前面,不算特别远。

    随后翻着手里的拍品名册,看到需要的那幅画在后面,倒数第四个位置。

    贺南方跟费烜来的迟,他一入场便看见李苒,她正低着头,一个个地数着目录。

    手指划在铜纸上,十分认真。

    她一个人坐在嬉闹的人群里,独自辟出一分气场,安静却又让人难以忽视。

    费烜朝他使了个眼色:“你座位可不在前排。”

    说完朝着李苒的位置看了一眼:“给我五百万,我给安排个中间情侣座,怎么样?”

    这绝对是贺南方有史以来给钱痛快的一次!

    李苒低着头,发现前面立着一个人,顺着长腿看过去。

    结果……

    “你坐这儿?”见贺南方坐下,李苒翻着她旁边的位置牌。

    发现真的是贺南方。

    “你怎么会坐在这儿?”

    贺南方正气:“活动方安排。”

    李苒半信半疑,没再多问。

    拍卖开始后,李苒对前面的拍品并不感兴趣,所以一直兴致缺缺。

    贺南方也没举牌,他解开西装扣子,侧过半个身:“不喜欢?”

    李苒:“今天是来工作的。”

    “不是来买东西。”

    “有喜欢的话,让王稳替你拍。”

    李苒摇头:“谢谢。”

    贺南方对她一向大方,就连分手了,偶然在展拍会上遇见都要拍个物件给她。

    不愧是豪门!

    坐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到了李苒需要收购的那幅画,那画算是冷物件,如果李苒不拍的话,流派的可能性十分大。

    所以她觉得应该没有什么悬念。

    然而,竞拍时,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费烜来。

    他早就知道李苒要拍这幅画,所以一开始便不停地出价。

    很快就到了李苒预期的低价,她皱着眉头,不知道费烜在玩什么。

    他明明不懂画,却盯着这幅画不放。

    她已经决定放弃时,贺南方却拿过王稳手中的牌号。

    就这样,场上的两位大佬盯着一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话。你追我赶。

    等到费烜赚够了这次拍卖会的成本后,松口了,笑眯眯地让给了贺南方。

    李苒:“……”

    贺南方将画给她时,李苒用一种看败家子的眼神看着他。

    “这就一副五十多万的画而已。”

    “你花两百万拍下”

    她很铁不成钢:“你傻吗?”

    贺南方愣怔地看着李苒,终于在她脸上看到冷漠,无视,疏离意外的表情。

    姑且算得上肉疼的表情。

    “两百万换你跟我说那么多话,值。”

    它有两条长腿吗?是的,它还有两只翅膀。的英文

    Does it have 2 legs? Yes, it also have a pair of wi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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